蘭桂坊摩登舞廳門前,路燈明亮。
易忠發先后捅傷豬油仔和呂樂,已經引起舞廳門前客人和侍應的圍觀,看到他將匕首抵在呂樂脖頸上時,人群中發出陣陣驚呼。
“呂警官,志雄哥過臺灣前讓我你,下一世做人醒目點!”易忠發目光掃過圍觀眾人,不再多言,短匕鋒芒就要往下壓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槍聲驟響,人群頓時一片紛亂,圍觀眾人尖叫著四散奔逃。
易忠發的動作一僵,抬頭看向長街對面。
長街對面遙遙站著的,是一名身穿軍裝的年輕人,正是呂樂這兩天的貼身隨從之一,魏世勛。
魏世勛在警隊中的職級還不夠資格配槍,但是呂樂的司機阿超卻時刻槍不離身。
在停車處察覺到舞廳門口的騷亂時,魏世勛當機立斷,迅速從司機阿超腰間拔出槍來。還沒等阿超回過神來,他就已經單手撐著汽車引擎蓋,縱身踏上一輛輛汽車車頂,步履如飛竄到長街當中。
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取槍后飛奔而至前后不過一分鐘,不過就在這短短一分鐘時間里,豬油仔倒地不起,呂樂也已經身中兩刀,眼看就要被割斷頸動脈。
情急之下,魏世勛來不及細想,當即鳴槍示警,槍口沖上扣動扳機。
“停手!我是差人,放低武器!”這是魏世勛第一次開槍,手掌被震得微微發麻,但他的一雙眼卻死死盯著呂樂身后的易忠發,一霎不霎。
易忠發在槍聲響起的一瞬間,下意識就做出了矮身的動作,整個人都躲在呂樂身后,沒有露出絲毫要害。
“差你老母!”易忠發手中匕首還橫在呂樂的脖頸處,躲在他身后出聲,“你夠膽開槍試下,看看邊個先死!”
實際上就算易忠發沒有做出這樣的動作,明目張膽露出頭來,魏世勛也不敢隨便開槍,畢竟一個第一次開槍的雛兒很大可能打死的不是刀手,而是人質。
“你放低武器,我讓你安全離開。”魏世勛捏了捏手槍握把,手心已經見汗,沉聲開口,“我勸你想清楚,剛剛一聲槍響,附近巡邏的軍裝一定已經聽到,正在往過來趕,所以你現在走還有機會。繼續僵持下去,樂哥如果失血過多頂不住,你想走都走不掉!”
躲在呂樂身后的易忠發聞言臉色難看,禁不住罵了句娘。
在他原本的計劃中,一兩分鐘內解決掉呂樂,然后在警隊還沒得到消息前,連夜坐船跑路去臺灣。沒想到面前這個小軍裝反應竟如此之快,在極短的時間內取槍示警,生生打亂了自己的計劃。
易忠發是十四號的成員不假,但這并不代表十四號的榮辱比他的性命更重要,他現在當然還可以一刀解決掉呂樂,但如此一來,自己就絕無離港的可能。
干掉一個華人探目不算什么,但也要分怎么干掉對方。
出其不意直接下手,易忠發自信有足夠時間跑路,可現在形勢稍一僵持,他已經失去了再殺呂樂的機會。
如果現在這種情況下,易忠發還敢動手做掉呂樂,就算被他逃離現場,也不可能離開香港,甚至連香港島都出不去。
因為這其中涉及到香港警隊的臉面。
香港警隊歷來都是港府三司十一局(三司十二局、五司十四局前身)里最為特殊的機構,作為保安局轄下的紀律部隊,香港警隊直接向港督負責,就算是保安局的頂頭上司行政司,也需要港督授權才能調動警隊,這也是警務處長被稱為一哥的原因。
在已經鳴槍示警的情況下,還敢明目張膽殺死一名華人探目,無異于狠狠地打了香港警隊的臉,打了警務處長的臉。
可以肯定的是,屆時不出半個小時,整個香港就會戒嚴,水陸碼頭紛紛停運,易忠發插翅難逃。
五十年代香港的死刑還沒有廢除,易忠發可不想被拉去九龍刑場,公開執行環首死刑。
心中只一權衡,易忠發就立刻作出決定,自己這次算是栽在了這個小軍裝手里,只有趁現在通緝令沒有下來前,連夜跑路才是正途。
呂樂還有一口氣,只要沒死,就不會嚴重到驚動警隊高層。
“好!這次是我失手,我認栽!”易忠發冷哼一聲,晃了晃呂樂搖搖欲墜的身子,開出條件,“要我放人可以,不過我要你現在立刻準備一輛車給我,等我上車就會放了他。”
魏世勛眼見呂樂渾身是血,雖然強作鎮定,內心卻已經亂成一團,正欲開口答應易忠發的條件,突然眼前一亮。
站在他的位置,可以看到易忠發身后的情況,原本倒地不起的豬油仔,此時正撐著肥胖身軀,顫巍巍走向易忠發。
而易忠發因為將注意力全放在持槍的的魏世勛身上,對背后發生的一切毫無察覺。
“我答應你的條件。超哥,麻煩你開車過來。”魏世勛看著一步步靠近易忠發的豬油仔,咽了咽口水,目不斜視對緊隨其后的司機阿超開口,然后又提高調門補充一句,“你小心點,千萬不好手震。”
第二句話一語雙關,不止是對易忠發所說,更是在說給他身后的豬油仔聽。
恍然未覺的易忠發呼了口氣,盯著魏世勛沒有開口,手上的短匕卻松了松,不再緊貼呂樂的皮肉。
而就在這時候,強忍劇痛卯足了勁的豬油仔突然加快腳步,趁易忠發分神之際,幾步沖到他背后,同時雙手死死按住他持刀的手腕。
“樂哥快走!”豬油仔咆哮一聲,提膝撞向易忠發后腰。
這一記膝撞并沒有對易忠發造成實質性傷害,但慣性帶動下,原本被挾持的呂樂卻抓住機會,咬牙奮力掙脫易忠發鎖住自己的手臂,踉蹌著往竄逃幾步,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眼見呂樂脫身,豬油仔面容扭曲猙獰,渾不理會自己小腹正泊泊流出鮮血,張口露出森森白牙,就往易忠發的脖子咬去。
“我挑你祖宗十八代!”
豬油仔的突襲徹底激怒了易忠發,怒罵一句,肩頭便往上一頂,狠狠撞在豬油仔的腮幫子上,刀鋒倒轉就要往后捅去。
“仔哥趴低!”持槍觀戰的魏世勛見狀,舉槍對準易忠發,跟著大吼一聲,提醒豬油仔趴下。
事實上不用他提醒,豬油仔也早已體力不支,捱了易忠發一記肩撞后再也支撐不住,渾身脫力仰面倒下。
嘭!嘭!嘭!嘭!
幾乎就在豬油仔倒下的同時,魏世勛毫不猶豫,槍中剩下的四粒子彈全部打出。
槍聲漸消,長街之上陷入短暫的寂靜。
十余秒過后,荷蘭仔易忠發下意識擋在頭部的雙手緩緩放下,喘著粗氣摸了摸自己周身上下,然后發覺他的前胸后背竟沒有一個彈孔。
“我撲你阿母!原來是個不識揸槍的廢柴!撲你阿母……”易忠發看著滿臉錯愕的魏世勛,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