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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月黑殺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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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州人搬家的規矩很多,如搬家期間孕婦要回娘家住、搬家當天開火煮湯圓甜點、在搬離舊居及搬進新屋前后兩次分別擺酒席宴請賓朋等等。

  而此時,尖沙咀棚戶區,一堆違章搭建的木屋中,蘇敬賢家門口道路被堵得嚴嚴實實,六桌酒席坐的滿滿當當。

  “財哥、茹姐,好福氣呀!”

  “賢少細路仔個陣(小時候),我就看出來他不是普通人,你們看現在被我估中了吧?”

  “酥糖炳,你幾時又做了算命師傅呀?財哥、茹姐,我敬你們一杯,恭喜恭喜!”

  “茹姐,我家淑蘭也十六歲了,以后讓年輕人多走動走動,你覺得怎么樣?”

  酒席宴上,前來道賀的街坊四鄰頻頻舉杯,接二連三來到蘇守財和鄭麗茹的桌前敬酒,眼中滿是羨慕。

  同在木屋區住了多年,現在眼睜睜看著蘇家馬上就能搬離這片臟亂差的地方,連鄰街不大走動街坊都跑來示好,話里話外都表露出日后希望得到關照。

  不過很少有街坊去蘇敬賢那一桌打擾,因為坐在蘇敬賢那一桌的客人,大都是報社和雜志社管理,個個西裝革履扮相,木屋區的四鄰自覺身份差距懸殊,局促不前,蘇敬賢倒也落得清靜。

  “老板,恭喜喬遷,食過飯大家一起幫手,把這些家具送到新家擺好。”陳秉忠幾杯酒下肚,臉色泛紅,噴著酒氣開口。

  木屋里的一應陳設都已經裝車,不過照規矩潮州人搬家,主人必須跟家具一起進屋,所以現在幾輛車都還停在街口,沒有開走。

  “我請了兩支舞獅隊,等陣裝家具的車開走時,讓他們跟著車走,一路跟到灣仔!”中港日報的副主編周煥愛拍馬屁,這時候自然少不了表一番心意。

  蘇敬賢滿面笑意,舉杯和正副兩名主編碰了一下:“也不用那么夸張,本來想歸置打掃好新屋,鬧屋的時候再來,不過難得今天人齊,不醉不歸!”

  “如果不是財爺告訴大家,我們還被蒙在鼓里,鬧屋是鬧屋,現在搬家我們應該出力嘛!”一旁的鐘強笑盈盈端起酒壺,給桌上眾人杯中添滿。

  財爺宋嘉恒顯然是酒場老手,眼神清明,微笑道:“阿強講的不錯,之前不知道老板你住在這里,一直不曾拜訪,現在這杯搬家酒是一定要飲的。”

  現在桌上眾人,除了最早的中港日報最初幾名元老,知道蘇敬賢住在木屋區,其他人還都是第一次來蘇敬賢家中做客,陳秉忠領著他們走進木屋區泥濘小路的時候,這群人一度以為走錯了地方。

  隔著蘇敬賢一桌人不遠處,跟蘇守財和鄭麗茹同坐一桌的鄭家兩兄弟臉上帶笑,眼神卻頻頻望向鄰桌的蘇敬賢。

  大爺鄭云宏視和老二鄭云圖對一眼,俱是看到對方眼中的疑惑。

  兩人都是人精,之前鄭朋孝在他們面前將蘇敬賢貶得一文不值,可現在從酒席宴上看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中港日報的員工明顯都對蘇敬賢推崇有加,而且并非純是下屬對老板的尊敬,更兼有朋友間的交情,其樂融融。

  一個廢柴老板,不可能和員工打成一片。

  鄭云宏握著筷子久久沒有動作,觀察著蘇敬賢酒桌上的氛圍,心中暗自思忖。

  似有所感一般,蘇敬賢忽地回頭,正對上鄭云宏望過來的目光。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觸即分,蘇敬賢笑盈盈端起酒杯,站起身向鄭云宏、鄭云圖兩兄弟示意,同時對身邊眾人開口:“介紹下,這兩位是我舅舅,也是鄭朋孝孝哥的父親和叔叔。前段時間中港日報在元朗被人燒掉,多虧我兩個舅舅幫手重建,大家敬他們兩位一杯。”

  聽到鄭朋孝這個名字,桌上的員工們臉上紛紛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他們對鄭朋孝并無好感,甚至厭惡其在公司的作風。

  不過既然老板發話,眾人亦都舉杯來到鄭家兩兄弟面前,依次敬酒,絲毫不失禮數。

  一輪酒敬下來,從小吃喝嫖賭的鄭云圖臉上還看不出什么,大爺鄭云宏卻已經有了醉意。

  “老二,扶我去方便一下。”鄭云宏放下筷子,對身邊的鄭云圖開口。

  鄭云圖微一點頭,扶著鄭云宏,兩人往木屋遠處的簡易茅房走去。

  “小赤佬沒有阿孝說的那么不堪,我感覺他剛才是在對我示威。”遠離人群后,鄭云宏壓下酒意,緩緩開口,“我問過律師,股份轉讓的合同沒有那么慢,小外甥在和我們玩花樣。”

  “我也感覺到了。”鄭云圖打個酒嗝,“不過沒關系,等他們搬完家,過兩天我找個由頭要他還錢,再帶律師上門鬧一鬧,擬好合同逼他簽!”

  他在黃浦灘和一群青皮流氓廝混,混賬無賴的手段信手拈來。

  鄭云宏聞言沉吟片刻,最終沒有反對,點一點頭:“也好,外面人都知道你性格火爆,上門生事倒也正常,等你鬧完我再出面收場。現在同業會都眼饞我和沈榮濤接連在報紙上做免費,可惜又都沒本事做一份大報出來,我們越早把這門生意抓在手里,在同業會的影響力也就越大。”

  “明白,明天我就去找律師,如果他不知好歹,上次燒報館,這次我連他的新家都一把火燒掉!”鄭云圖攙著鄭云宏,輕蔑一笑。

  酒席宴前,蘇敬賢回到酒桌上,扭頭看著鄭家兩兄弟離席而去的背影,面上浮現出和鄭云圖一般無二的蔑笑。

  他剛才的確是有意示威,讓鄭家兄弟看看自己在員工里的威信,如果是前段時間,蘇敬賢或許還會有意在兩個舅舅面前藏拙,但如今卻已經完全沒有那個必要了。

  不管這兩個老東西現在在偷偷摸摸算計著什么,都已經太遲了,今晚過后,鄭家很快就會在香港織造業中除名。

  ——————————

  入夜,新界八號碼頭,幾個身影在夜色下影影綽綽,遠處一艘萬噸級海輪緩緩靠岸。

  “飛鷹哥,這艘是不是張家的貨船?”一個人影開口說道。

  躲藏在九龍城寨里很少露面的東南亞逃犯飛鷹,摩挲著下巴出聲道:“點燈試試不就知道嘍!”

  一旁的小弟聞言,拎著手提燈泡按動開關,沖著逐漸停靠的海輪三長一短閃亮燈光。

  海輪的甲板上,迅速用同樣閃爍的燈光回應,正是歐洲海岸公司的運輸船只。

  “阿文,阿武,去把貨搬上車,記住是二十箱,別搞錯了。”見停靠在碼頭上的海輪給出回應,飛鷹咧咧嘴,吩咐身邊兩個小弟上去卸貨,自己則轉身往夜色下的一輛銀灰色破舊雪佛蘭走去。

  雪佛蘭后備箱旁尾門上,坐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晃動著修長的雙腿,對走上前來的飛鷹拋一個媚眼。

  “不是讓你回去洗干凈,在床上等我嗎?”飛鷹將女人攔腰抱起,大笑著在她的臉蛋上親一口,另一只手掀開后備箱尾門,借著月色往里面看去。

  后備箱內,白天剛剛放完狠話,要燒掉蘇敬賢新屋的鄭家二爺鄭云圖,此時被五花大綁塞在其中,嘴上貼著厚厚的膠帶,眼中滿是驚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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