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鄭朋孝一大早來中港報館,理直氣壯提出要在報紙上給制衣廠商會,會長沈榮濤的榮光公司做時,蘇敬賢就已經猜到,鄭記不太可能再用湯普森在美國找到的籽棉原料。
所以當大洋馬索菲亞帶著歉意通知自己的時候,他并不感覺到意外。
在樓下大排檔隨便要了碗艇仔粥果腹,回到寫字樓,蘇敬賢坐在五樓辦公室里的轉動手中筆桿,抻了抻發僵的脖子。
貓捉老鼠的游戲里,貓必須要占據主導性,否則游戲就會失去樂趣,還有可能被老鼠逃脫。
現如今鄭云宏這只大老鼠沒有按自己規劃的路線去走,而是鉆到了另一個洞里,這讓興致盎然的蘇敬賢略感不悅。
不過只要在老鼠洞里灌滿水,逼對方自己出來,也不是件困難的事。
蘇敬賢摸著唇邊幾根青茬,微微嘆了口氣。
從春節開始和鄭家周旋到現在,他已經有些厭煩,差不多該到亮刀的時候了。
“喂,輝哥,我是阿賢。我想問下你,健身會有冇做西藥生意的朋友?”抓起桌上的電話,蘇敬賢撥通一個號碼,片刻后輕輕開口。
電話那頭的石建輝不知說了些什么,蘇敬賢點頭答應幾句,用鋼筆在筆記本上記下一個地址。
放下電話后不多久,敲門聲響起,四樓花花公子部門市場部經理叩門而入。
“老板,這是花花公子上個月統計出來的銷售報表。”華人市場部經理羅念南將報表放在辦公桌前,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好彩老板你有先見之明,沒有聽兩個鬼佬的建議,不然真的印刷三十萬冊雜志出來,一定蝕大本。”
蘇敬賢自動過濾了羅念南后半句話,拿過銷售報表看了幾眼,眉頭輕皺,搖了搖頭。
“這份報表有問題,拿回去重做。”將報表扔回辦公桌,蘇敬賢看了眼笑容僵在臉上的羅念南,耐著性子解釋,“羅經理,我要的不止是一堆詳細數據,更重要的是,要搞清楚究竟為什么一期花花公子會在美國遇冷,很遺憾我沒有在報表上看到這些東西。市場部的伙計如果只會列數據,不如我換過下一批?”
羅念南臉上尷尬的神色一閃而過,急忙出聲辯解:“是這樣的,老板。市場部的同事分析過,一期花花公子的銷售沒有達到預期成績,第一是因為新雜志上市……”
“我幾時讓你同我匯報工作?”蘇敬賢抬起眼皮看了羅念南一眼,打斷對方的話頭,將桌上的報表往前推了推,“我不是因為雜志銷量沒有達到預期才同你發爛渣,是因為你的業務水平,明白?希望你可以在明天上午八點之前,做一份新的報表交給我。仲有,去叫兩個鬼佬編輯進來見我,出去的時候記得關門。”
被訓斥幾句的羅念南拿起桌上的報表,連連點頭稱是,轉身快步離開辦公室。
“景新泰糧行的買辦?不怪得會被辭退,盲舂舂不知所謂!”等辦公室門關上后,蘇敬賢翻個白眼,語氣不悅。
買辦又稱康白渡,是葡萄牙語的意譯,主要負責一家商行的對外貿易,說簡單點也就是經紀人。
這位羅念南來應聘時,自稱是景新泰這家老牌大糧行的前任買辦,因此蘇敬賢才會讓他負責整個市場部,現在看來他有些高估了對方的能力。
不多時,敲門聲再次響起,不過這次進來的卻是保羅和強尼這兩個鬼佬編輯。
一期花花公子印刷了十萬冊,迄今為止陸續送回香港回收的數量已經達到七千冊,市場部統計出的銷售量在八萬三千冊左右,也就是說還有近一萬冊等著回收的雜志正在路上。
一本新雜志銷售量達到八萬冊,成績并不算差,算起來公司還有盈余。
但是和蘇敬賢以及面前兩名鬼佬的預期相比,理想跟現實之間相隔云泥。
在蘇敬賢預期中,考慮到人口基數,這十萬冊雜志應該很快就會被美國市場搶奪一空。
而兩名鬼佬編輯更加夸張,印刷初期直接建議蘇敬賢將印刷量提升到三十萬冊,也幸虧當時蘇敬賢沒有被沖昏頭腦,否則現在面臨的就是二十多萬冊的回收雜志,足夠令他破產。
“兩位對美國市場的分析和我一樣,都出了一點偏差。”坐在椅子上的蘇敬賢望著兩名垂頭喪氣的鬼佬編輯,聳了聳肩膀,“二期雜志我準備延后一個月,現在不談市場原因,我想趁這段時間讓大家坐在一起多開幾次會,分析出花花公子還有什么不足之處,可以加以改進。”
在五樓待了一上午,到下午一點半的時候,蘇敬賢才乘電梯下樓。
電梯來到三樓的時候,中港日報主編陳秉忠神秘兮兮湊上前,端著一杯咖啡遞給蘇敬賢:“老板,你對雜志社的同事發爛渣呀?”
雖然分屬兩家公司,不過中港日報和花花公子辦公地點同在一棟寫字樓,老板又都是蘇敬賢,陳秉忠稱呼雜志社的工作人員為同事也很正常。
“邊個同你講的?”蘇敬賢接過咖啡攪拌幾下,好奇出聲。
“剛剛四、五樓下來買飯的同事全都一副苦瓜相,尤其是市場部的羅經理,臉黑成鍋底。你上去這么長時間,是人都知道發生什么事啦!”陳秉忠語氣篤定。
蘇敬賢聞言往三樓辦公廳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處,中港日報的工作人員紛紛低下頭去,顯然是怕觸霉頭。
“談不上發爛渣,只是羅念南做事不過腦,被我兇了幾句而已。”蘇敬賢收回目光笑笑,喝了口咖啡,“報館有冇事?”
陳秉忠連連搖頭,笑道:“我都怕被你兇幾句,好彩現在報紙運作一切正常。”
蘇敬賢對陳秉忠這個資深編輯還算放心,有陳秉忠在報館盯著,中港日報走上正軌后基本不用他這個做老板的操心,算是難得的好員工。
“回頭加人工給你,現在趕著去見一個朋友,走先。”將剩下的半杯咖啡一飲而盡,蘇敬賢笑著拍了拍陳秉忠的肩膀,邁步就往電梯里走去。
身后,陳秉忠接過蘇敬賢遞來的空杯,語氣無奈道:“話曬中港日報也是你的生意,你在五樓待幾個鐘,在三樓不足五分鐘就要走?什么朋友這么重要呀?”
“利來西藥行,張宇良。”電梯門逐漸關上,蘇敬賢半張臉被陰影遮住,“你老板最近上火,去藥房拿瀉火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