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蘇敬賢這個后生仔怎么樣?”呂樂從太平山豪宅區乘坐纜車走下來,倚在山腳下奔馳車身旁,低頭點了支煙,開口詢問身邊的石建輝。
“最近嗓子不舒服。”石建輝推掉呂樂遞過來的煙盒,摸著喉結緩緩說道,“講做事,一個木屋區出來的窮小子,短短半年時間把一份大報搞到有聲有色,現在還準備把雜志鋪到美國,難得!講做人,從黎民佑到十四號,再到現在的掃黑行動,有好處都主動分大頭出來,更難得!”
呂樂聞言笑笑,仰面向天吐了口煙霧,語氣感嘆道:“這次掃黑這件事,我岳父留意了他一眼,仲夸他是三及第人才,讓我以后多跟他來往,有冇咁(這么)夸張呀?”
三及第這個詞是四十年代開始在香港興起的廣府話,引自三元及第,即古代科舉考試當中鄉試、會試、殿試都是第一名的人才。
“連我都沒有被昌叔這么贊過,看來以后真的要多留意一下他。”石建輝咂咂嘴,搖頭道,“十幾二十歲,能用傳媒發聲,逼的全港社團關堂口,胡文虎當年都沒有這么威風。”
呂樂點頭表示同意:“而且這次是借洪厚澄和周熙年的勢,以后他的生意邊個社團還敢搞事?”
“今日開始,我的中國健身會又多了一個會員。”石建輝笑笑,扭過臉對呂樂開口道,“對了,差點不記得同你講。阿賢報館被燒那件事,他突然開口讓我幫手查一查會不會是黃浦人做得,你去年有沒有給黃浦人打招呼?”
呂樂聞言翻個白眼:“癡線!我同杜月笙、李裁法很熟乜?話又說回來,怎么無端端又扯到黃浦人?”
石建輝聳聳肩,搖頭道:“我都不知啊,不過他現在風頭正勁,查一查黃浦人也花不了多少時間,順著他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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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敬賢從劉福的辦公室出來以后,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跑了一趟中環,和這幾天一直住在花花公子公司寫字樓里的陳秉忠見了一面。
“忠叔,這兩日辛苦你了。”進入寫字樓,蘇敬賢找到正坐在一張辦公桌前寫寫畫畫的陳秉忠,拍拍他的肩膀。
陳秉忠撂下筆桿,擺擺手:“有什么辛苦,反正這兩日也沒工開,我大把時間去找那些大報編輯哭訴。老板你吩咐的嘛,要讓全香港的紙媒一起發聲,這幾日連伶星小報我都跑了好幾家,呼吁大家一起抵制黑社會。”
蘇敬賢笑著點頭:“不錯,成效很好。”
潮州、東莞兩大商會的會長同意讓全港社團關停半個月,其實是在蘇敬賢意料之中。
他創業之初選擇報刊,正是看準了傳媒的輿論力量,尤其是在如今香港尚屬于租借地的年代,港英政府當局就算不怕輿論壓力,也要考慮風聲傳到英國后,要承擔問責風險的后果。
中港日報廠房被燒,蘇敬賢讓陳秉忠去找各大報館,免費提供新聞給他們,沒有人會拒絕。更何況同行同業,中港報館被燒之后報刊業難免有芝焚蕙嘆、物傷其類的感覺,同仇敵愾下一起發聲聲討縱火者,合情合理。
這種情況下,無論華商還是鬼佬,要是還敢為了一丁點利益,維護社團字頭,那真是蠢過豬玀。
等半個月之后風聲過去,一切照舊,不過姚木、劉福、呂樂這些人的名字肯定會頻繁在報紙上出現,被當作打黑除惡的正義模范。而本地社團因為受到打壓,必然不敢再像以前一樣明目張膽,香港的治安說不定會因此變得更好。
“忠叔,已經過了五天,我們給讀者承諾半個月重新發行報紙,現在報館重建的事做得怎么樣了?”蘇敬賢清了清嗓子,望著陳秉忠開口。
陳秉忠聞言輕輕皺眉:“老板,其實如果資金足夠,不用半個月就能重新開工,不過現在……”
“就是說錢不夠嘍?”蘇敬賢笑著說道。
陳秉忠點一點頭,解釋道:“上次你送來的十萬塊,給員工發完工資,又買了幾部新機器、油墨、新聞紙,現在還差兩間廠房的租金未付清。中環地皮高過元朗,估計還要一萬五左右。”
他提到的十萬塊,是呂樂上次從十四號拿到的二十萬里分出來的一份,蘇敬賢又添了些才湊出來的。
“不緊要,明后天我送錢過來,廠房不用租,我們直接買下來。”蘇敬賢笑瞇瞇開口,幾萬塊在中環買一塊地皮,這生意不知道有多劃算。
聽說蘇敬賢要直接買廠房,陳秉忠面色狐疑。
他跟這蘇敬賢的時間最久,知道這位老板看起來少年得意,其實并沒有多少錢傍身,一來中港日報盈利時間還太短,二來在陳秉忠眼里蘇敬賢這位年輕老板花錢大手大腳,一輛代步車就近三萬塊,出去喝茶都能打賞百元港幣出去,哪里還有余錢買廠房?
見陳秉忠露出狐疑之色看著自己,蘇敬賢笑了一聲:“老實講,我現在真的一窮二白,不過你放心,我剛認了一門親戚,找他們要點錢買廠房綽綽有余,說不定還能多買一部車放在報館,以后專門給員工代步用。”
陳秉忠眨眨眼,舔著嘴唇問道:“真的?”
“真金都沒這么真!”蘇敬賢估計現在鄭家巴不得他上門借錢,張口要十萬二十萬都輕輕松松,“還有一件事,最近有沒有商登門?”
提起這塊吸金版面,陳秉忠正色幾分,拿過桌上一張稿紙遞給蘇敬賢:“有,雖然現在報紙暫時不能發行,不過以前的商和新商依然有預約,這幾天接了十三家,其中六家有社團背景,被我拒絕掉,剩下的等報紙復刊就能刊登。”
蘇敬賢接過陳秉忠遞過來的稿紙,看了眼上面的商,然后隨手扔在一邊。
“全部延后,報紙復刊之后版面空出來,我要給我親戚的生意做長期。”蘇敬賢揉了揉鼻子,笑著開口,“報館重建還要去人家那里借錢,我們要知恩圖報呀!”
陳秉忠聞言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既然是老板你自己家的生意,又愿意出錢,當然冇問題!”
聽陳秉忠說道自己家的生意幾個字,蘇敬賢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笑意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