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這段時間蘇敬賢大部分時間都在應付客人。
母親鄭麗茹那一支往年從來沒有親戚,今年春節前卻突然來了位叫張媽的老婦人,年三十那天張媽和父母在房間聊了些什么,蘇敬賢和蘇敬良兩兄弟并不知情,但張媽走后,從父親蘇守財那里旁敲側擊,蘇敬賢大概明白這個叫張媽的婦人是何許人也。
鄭家的老媽子?接自己的母親回娘家住幾天?
蘇敬賢聽完蘇守財的話,翻了翻白眼,內心頗為不屑。
且不說當初把母親趕出鄭家是不是鄭氏大太太全權授意,單說大太太已經死了四五年,鄭家兩兄弟還是從來沒有登門過一次,蘇敬賢就不信這兩個舅舅會幡然醒悟,想起鄭麗茹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現在鄭家突然讓張媽上門探望,如果說不是有所圖謀,打死蘇敬賢也不會相信。
思前想后,蘇敬賢隱約猜到這次突如其來的拜訪,是和自己的中港日報有關,畢竟現在蘇家最大的家業只有這間報館。
不過中港日報怎么會被鄭家兄弟盯上,他還不太清楚。
自打見過張媽后,也不知道那老婦人灌了什么迷魂湯,這兩天母親鄭麗茹臉上的笑容明顯多了幾分,就連父親蘇守財似乎也被張媽說的有所意動,之前提起鄭家兩兄弟,從來都是滿口撲你阿母的蘇守財,現在話里話外居然逐漸開始把責任都推到鄭氏大太太身上。
見到父母這番模樣,蘇敬賢也不好把話挑明,再者春節期間其他客人也紛紛登門,他實在沒工夫把心思放在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上。
往年,來蘇家登門拜訪的客人全都是街坊四鄰,因為父親蘇守財是蘇家上一輩的獨苗,到港后經歷日占,其他親戚早就失去聯系,而母親鄭麗茹更不用提,年三十來的張媽是這些年唯一一個和她沾親帶故的人。
但是今年卻有所不同,蘇家從初一到初六,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
除了街坊四鄰外,今年到家里來拜年的其他客人幾乎全都是蘇敬賢的朋友,呂樂、石建輝、林志勇這些熟人自然不必說,就連顏雄也在初四的時候一大早就提著禮物前來拜訪,顏雄現在在潮州警隊混的風生水起,少不了對幫過他的蘇敬賢又說一番感謝的話。
中港報館的全體員工現在已經有近二十人之多,陳秉忠、周煥、鐘強和鄧志鵬四個人作為員工代表,正月初二就齊刷刷來到蘇家,正趕上那天有兩個鄰居在家做客,狹小的客廳都擠不下,最后還是蘇敬賢在屋外擺了張桌子才算招待了他們。
漢聲武館的鄭師傅和白眉拳傳人孫連蔭、魏世勛兩師徒是初五登門,這兩位拳館師傅現在是香港武術界的風云人物,連武術總會都拋出橄欖枝拉攏,值得一提的是,孫連蔭的徒弟魏世勛居然做了警察,現在和林志勇一起,都是尖沙咀警署的軍裝。
客人們登門拜訪,蘇敬賢自然也要回訪,整整一周的時間,蘇敬賢都沒有清閑下來,提著禮物前后奔走,連總華探長姚木家都去了一趟。
正月九日,蘇敬賢確認自己沒有失禮于其他人后,一頭栽倒在床上,從晚上七點半睡到第二天早上八點。
第二天天一亮,吃過早飯后和家里人打了聲招呼,精神抖擻的蘇敬賢開著車前往元朗報館。
中港日報從正月初三開始,員工就陸續收假正式上班,今天初十,報館各部門都已經正常運作起來。
“忠叔,早晨。”來到報館的蘇敬賢直奔主編辦公室,進門后先對陳秉忠打聲招呼,然后把手里的一張報紙放在他面前,開門見山問道,“這張報紙上的是印度佬找上門,還是部的伙計親自去談的?”
主編陳秉忠正在審稿,見老板出現在辦公室,一上來就開口談工作,趕緊把報紙抓起來,想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
翻了翻蘇敬賢遞上來的報紙,陳秉忠發現這張報紙是上個月分發出去,那段時間正好蘇敬賢離港去美國。
整張報紙中規中矩,除了新聞和幾個專欄外,蘇敬賢提到的也并沒有什么出奇。
“是印度佬自己找上門,說要在我們的報紙上打,他們的制衣廠手續合法,又沒有污點,費也給的不低,所以我才同意刊登。”陳秉忠將報紙放下,望著蘇敬賢猶豫開口,“老板,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蘇敬賢搖搖頭,這條能被部的同事和陳秉忠這個資深主編審批刊登出來,自然不會有紕漏,真正讓他上心的刊登的商家。
一間印度人開的制衣公司。
中港日報的版面從創刊就存在,不過初期并沒有商找上門,版面也就一直空了出來。自從報紙銷量穩定后,逐漸開始有商家聯系,蘇敬賢才又招人成立了部這個新部門。
這兩天蘇敬賢翻了翻中港日報專欄上的全部,可以肯定的是有關制衣織造方面的,只有這家印度人的夏利里拉公司一家,其余基本全都是香水、鐘表、煙酒、罐頭和醫藥相關的產品。
這條制衣廠其實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但就在這條制衣廠刊登后沒多久,同行同業又從未聯系過的兩個舅舅卻派張媽登門拜訪,這就有點兒耐人尋味了。
蘇敬賢低頭點了支煙,開口問道:“你對這個夏利里拉公司知道幾多?”
陳秉忠想了想,開口道:“制衣織造行業我不清楚,不過刊登前我讓部的同事了解了一下這家公司的情況,印度佬這家公司好似是現在香港規模最大的制衣廠,起初只是壟斷英軍的軍服生產,現在就兼做時裝西服生意,不少華人制衣廠都被壓得抬不起頭。”
聽到這樣的答復,蘇敬賢點一點頭,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同在織造業里的鄭云宏和鄭云圖兩兄弟,一定是從中港日報上看到了夏利里拉公司的,順藤摸瓜了解到自己這個外甥是中港日報的老板,這才會主動湊上來。
除了這個原因,蘇敬賢想不到其他理由,倒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鄭家兩兄弟實在稱不上君子。
如果不出所料,要不了多久,等鄭家兄弟在母親鄭麗茹那里上演一出兄妹情深的戲碼后,很快就會提出在中港日報上給鄭記織造廠做的請求。
中港日報現在銷量喜人,不敢說捧紅一個廠商,但至少可以其被更多人了解,潛移默化下發展不少潛在客戶。
“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蘇敬賢嘴里叼著煙,冷笑一聲。
陳秉忠正好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鋼筆,沒聽清楚蘇敬賢的話,抬起頭一臉茫然:“老板,什么算盤?”
“冇!你繼續做事,我出去修修頭發。”蘇敬賢吐出一口煙霧,摸了摸鬢角。
陳秉忠臉上露出錯愕之色:“正月份剪頭發?不吉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