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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夏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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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作為一個自由港,對不同國家的人種,都具有其特殊的包容性。

  根據今年六月份港府普查,現在香港的印度裔有一萬五千人左右,彌敦道和亞皆老街交界的百老匯戲院,每逢周日都會定時放映一部印度語電影,場場爆滿。

  從歷史角度來看,印度人移民香港一共經歷了兩次浪潮,一次是香港開埠之初,來港的英國官商帶著的印度隨從,成為首批移民者。第二次則是在二十年代末期,世界經濟大危機爆發后,波及到印度,直接導致印度銀行倒閉、工廠破產和工人失業等種種危機,引起一批移民潮。

  不過對這些印度移民來說,香港終歸是中國人的地盤,不是故鄉。所以自從開埠后,在港印度人中就流傳著‘賺錢在香港,享受回印度’這樣一句話,大部分印度人也的確是這樣做的,在香港工作三五年賺一筆港幣,再回印度儼然一方財主。

  在一代代印度人流水般,來來往往穿梭在香港的時候,夏利里拉一家人卻像是異類,他們已經在香港生活了十七年之久。

  如今夏利里拉家族的兩個年輕兄弟,三十一歲的佐治·夏利里拉和二十九歲的哈利·夏利里拉,在香港開設的夏利里拉公司,專營洗衣、服裝及裁縫店,旗下工廠超過十間,規模蓋過全港所有的華人織造廠。

  此時,窩打老道一處洋房里,夏佐治看著正在往身上套臟衣服的弟弟夏哈利,開口問道:“哈利,前兩天中國人的制衣廠商會聯合了四十一家織造業老板,打算聯手抵制我們的公司,你聽說這件事了嗎?”

  年輕的夏哈利將干凈的西服脫下,換上一件滿是塵土油污的棉襖,聽哥哥問起,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們弄出那么大的動靜,我當然知道,不過那又有什么用?中國人的制衣手藝的確值得學習,但論起做生意,他們差的還遠呢。”

  12歲開始就在街頭做小販的夏哈利說起生意兩個字,眼中滿是自信。

  “我當然相信你的頭腦。”就算年長兩歲的夏佐治,也打心眼里佩服自己這個兄弟,不過他還是說道,“我的意思是,公司現在還沒有完善的紡織技術,我們的原材料始終還是要從中國人那里購買,如果他們抵制夏利里拉……”

  “佐治,你對中國人的了解還是不夠。”夏哈利把皮鞋摘掉,換上一雙黑膠鞋,看了哥哥一眼,笑道,“戰爭年代或許他們真的很團結,但是在和平年代的生意場上,同行之間不互相排擠已經不易,又怎么會拒絕我們這樣的大客戶?放心吧,就在他們開完同業會的第二天,就已經有不止一位中國老板私下來找我,把其他紡織廠的老板貶得一文不值,就是為了在我們的公司多拿幾份訂單。”

  哥哥夏佐治聳了聳肩膀:“看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不過下次你應該提前把這些事告訴我。”

  “你只要處理好公司的訂單就可以了,一切有我。”換上一身邋遢衣服的夏哈利指了指自己,含笑問道,“我這一身裝扮怎么樣?”

  夏佐治沖著弟弟打量一番,開口道:“不錯,那些英國兵看到你這副模樣,一定會深受感動。”

  “我也是這么認為,而且還特意在棉襖里面穿了兩件棉衫,等我推車到軍營的時候,英國兵正好看到我臉上的汗水。”夏哈利看了看腳上的黑膠鞋,嘿嘿一笑,語氣故作夸張道,“到時候那群傻大兵一定又會說,哈利,你真是個誠實的商人,把軍服交給你來做實在是太明智了!”

  夏佐治被弟弟的語氣逗得發笑,他最佩服夏哈利的一點,就是他可以把軍營里那些英國兵糊弄的團團轉,而在這之前,沒有一個印度人有這樣的本事。

  事實上,在日占剛剛結束的時候,夏利里拉家族的確度過了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尤其是香港收復后,在日占時期替RB人工作的夏利里拉家族,辛辛苦苦存下的大量日軍軍票迅速貶值作廢,整個家族一貧如洗、愁云慘淡。

  不過聰明的夏哈利卻并沒有氣餒,而是將目光放在了剛打完仗的駐港英軍身上。

  戰后的日軍倉庫中存放著大量煙酒,英軍用之不盡,又不敢拿到市場上售賣,于是想出以物易物的辦法,用煙酒換取新鮮的瓜果蔬菜。

  得到這個消息的夏哈利沒有猶豫,拉著哥哥每天從新界鄉下購買農民手中的便宜蔬菜,然后一車車拉往英國軍營,交換到煙酒后又去市場上用高價賣給華人,很快家里的日子就慢慢好過起來。

  當然,在當時做這門生意的印度人遠不止夏利里拉兩兄弟,不過比起其他目光短淺的同胞,夏哈利卻看得很長遠。

  以煙酒交換蔬菜之初,英軍還會規定數量,但只過了很短的時間,英軍就發現倉庫里的煙酒數量實在太過龐大,索性連數量也不規定,印度人把蔬菜運到軍營后,就隨便他們自取煙酒。

  就在在其他印度人都欣喜若狂的用車子整箱整箱搬走煙酒的時候,夏哈利卻并沒有這樣做。

  每次將蔬菜運到軍營后,夏哈利還和以前一樣只拿走幾條煙、幾瓶酒,不過卻比以前多了一個小細節,那就是他每次拿完煙酒后,都會主動去英軍那里申報數量,讓英軍知道他不同于其他貪心的印度同胞。

  這個做法果然逐漸引起了英軍的注意,他的‘傻氣’最終感動了一位軍需官,并且迅速贏得了其他駐港英軍的信賴。

  為了回饋夏哈利的誠實,軍需官竟主動提出讓他幫忙采購糧食,這在當時堪稱暴利,只要在購買糧食的價格上稍稍做點手腳,就會有大把回扣落進口袋。

  但是精明的夏哈利卻并沒有這么做,他依舊在英軍面前展現他誠實的一面,除了應得的利潤,一分錢也不會貪墨。

  他的‘傻氣’再一次在軍營中盛傳,在運送了整整半年的糧食后,夏哈利終于等到了機會。

  得知夏利里拉家族曾經做過裁縫,九龍區英軍軍營認為夏哈利絕對值得信賴,決定將所有的軍服全都交給他生產,并且提前支付了全部款項。

  于是,短短五年時間,夏哈利從在最初在家庭制衣坊替英軍制作軍服,逐漸發展到現在旗下擁有十幾間制衣工廠,員工超過三百人,業務范圍也包括了其他各類服裝,儼然成為全港最大的制衣公司。

  不過就算如今有了這么大的家業,夏哈利依舊每月定時定點,換上一身邋遢的衣服,推著一車上好的蔬菜鮮肉親自運到軍營。

  他在想盡一切辦法拉近和英軍的關系,如果換上西裝、開上豪車,夏哈利不敢保證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是否會因為英軍心理的不平衡而破裂。

  “佐治,我得走了。”離開家門之前,夏哈利看了哥哥一眼,對他笑著說道,“不用因為中國人而擔心,英國傻大兵已經在幫我聯系美國方面的軍服業務,夏利里拉公司只會越做越大,你要相信你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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