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后,已經熱了一個多月的臨州稍顯得有些涼意。
正是下午一兩點鐘的時間,原本這個時間點因為天熱的緣故,街道上行人和車輛都頗為稀少,可這場雨后帶來的幾分涼意,路上的行人車輛都多了不少,平添了幾分生氣。
路邊的公交站臺上,一輛公交車緩緩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葉欽看了看站臺,又對著看了眼手里的地址,轉而朝公交車的司機說道:“師傅,謝謝你了!”
公交車司機是個中年的漢子,似乎常年開車久坐的緣故,挺著一個將軍肚,聽到葉欽朝自己感謝,頓時連連擺手,“吶,不客氣了。小哥,瓏玥小區就在那邊,你拐個彎就看到了,快下車吧!”
從公交車上下來,葉欽沿著公交車司機方才給自己指的路,一直慢慢地走了過去。
“如果是換成一年前的自己,恐怕是找不過來吧。”
走在街道旁邊的人行道上,葉欽打量著不遠處的一個小區樓盤,低聲自言自語道。
如果是在一年前,他就算知道如何坐車,懂得問路,恐怕也是不太敢獨自一個人過來的。
而這一年里,他已經去過了南秀市,左海市,燕京市,還出了國,坐過飛機汽車,極大地開闊了眼界,對于陌生的地方也不再有什么不安的情緒。
從崇安機場回家后,聶方平給葉欽放了一周的假期,雖然現在本身就是暑假,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樣,需要爭分奪秒地抓緊時間訓練。
回到家,將獎金按照之前算好的五千塊給了爺爺奶奶,另外三千塊也同樣放在爺爺那里,那是給小叔的,他不知道小叔什么時候回家,到時候他要上課,還有比賽和訓練也不一定能夠撞見小叔,直接就讓爺爺給他。
二老對于葉欽的分配并沒有什么異議,只是為葉欽高興,能夠自己掙錢自食其力,這就是長大了,這讓兩位老人內心特別安穩。
在老一輩人里,那時候很多都沒有上學讀書,在葉欽這個年齡,其實也多半靠自己出去做工掙飯吃。而現在看到葉欽去比賽拿回來的獎金,葉欽有給的就收著,剩下的也沒去干涉他怎么處理。
葉欽在家里呆了五天,然后就找了個借口提前離開了家。回到了秀水縣,也沒有去學校,而是直接在秀水縣的車站買了一張到臨州的大巴車票,平常時節,不是春運高峰期,車票也不難買,六七個小時的車程后,他就站在了臨州的地界。
一路對照著地址,問路,坐公交,雖然有些麻煩,中途偶爾也有走錯的,但總算還是到了地方。
瓏玥小區,陳梓熙在臨州住處的位置。
來之前他并沒有和陳梓熙說,放假了寫信來不及,至于說電話,他不知道陳梓熙自己有沒有手機,他還是舍不得買的。陳梓熙家里的電話,他的爺爺奶奶應該是有的,不過葉欽沒好意思去問。
就這么莽莽撞撞的跑了過來,葉欽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使神差了,從世少賽開始,一直到回國后,就是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見對方,想和對方說自己這一年的經歷。
我走的每一步,可能你都不知道,但我是如此想和你分享,想告訴你我的一切!
葉欽看著眼前的小區,大概是個挺新的樓盤,樓很高,綠化也做得不錯。大概是天氣雨后涼爽了的緣故,小區門口穿著制服的保安并沒有坐在崗亭內,而是在外面晃悠著。
“你好,請問下C區12棟該怎么走?”葉欽走上前,朝門衛問道。
保安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跟葉欽問清楚了緣由之后,登記了名字和身份證號,倒沒有多做阻攔,直接給葉欽指明了地方 進了小區之后,葉欽才發現這個小區比自己想象得要大得多,而且也高檔得多。
中間有很大的花圃,有亭子,游泳池,假山,或許是雨后的緣故,置身其中頗有幾分像是在自己春夏季節在家中,入目盡是一派綠意盎然的感覺。
葉欽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慢慢走著,沒多久便看到了自己要找到自己的那棟樓。
樓下有門禁,旁邊還有門禁電話機,葉欽站在樓下,卻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因為沒有回學校,他身上還背著家里出來時裝著衣服的書包,但除此外手上空蕩蕩的。
從小爺爺奶奶就有教過,登門拜訪到別人家,不能空著手去。哪怕是他去找“那個人”要學費,奶奶也讓他帶著家里的小魚干,空著手是沒辦法去別人家里的。
一路過來葉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了心,沒有想起,到這個時候才突然驚醒。
轉頭連忙出了小區門,沒頭蒼蠅的左右亂撞了一番,才找到一個小超市買了兩袋水果,葉欽也不太會挑,只能是找賣相和價格貴的。心里多少有些懊惱,倒不是心疼錢,而是如果早點記起來的話,可以帶些秀水的特產。
再次進了小區,這次門口的小哥倒沒有阻攔,反而看著葉欽手里的東西,很是理解地笑了笑。
回到了那棟住宅樓下,葉欽拎著東西剛往里走了兩步,腳步又頓住了。
“咚咚”“咚咚”
他能夠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那種感覺比自己跑了400米后還來得距離,也比自己站在世少賽的跑道上還緊張。
來的路上似乎設想過的很多見面場景,如何打招呼,如何問好,可在這個時候,好像統統都消失了。
兩袋水果用左手拎著,右伸在門禁電話機前的按鈕,看著腦海里背了不知道幾遍的樓層號碼,怎么也按不下去。
“會不會太寒酸了?”葉欽看了看手里的兩袋水果,撓了撓頭,心里有些擔心。
“她媽媽嫌棄我們的很,上次在家門口可說得不好聽……”腦海里沒來由的又浮現起奶奶曾經說的那句話。
陳梓熙的爸媽葉欽以前逢年過節只見過幾次,他的印象不太深刻,但看看他家所在的這個小區,想想雙方家庭那種巨大的差距,他覺得剛剛從賽場找回來的自信心總還是不太夠。又想想兩人一年沒見了,中間就通過幾封信,他更是有些猶疑。
正在葉欽猶豫間,門禁開鎖的聲音突然響起。
葉欽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驟然被人捏住了一樣,嚇了一大跳,腦袋都有些發懵。
“不會這么巧吧?”
葉欽轉頭望過去,一個年輕的婦人推著一個嬰兒車正從門內走了出來。
葉欽趕忙上前給對方拉開門,嬰兒車上的大概只有一兩歲的小孩咿呀呀的叫著,年輕的婦人推車嬰兒車從門內出來,先是跟葉欽說了聲謝謝,接著打量了一眼葉欽,發現他拎著東西,又問道:“是要上樓嗎?”
“啊,是……啊不是……”葉欽先是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
年輕的婦人看著葉欽奇怪的反應,笑了笑,轉頭推著嬰兒車朝外走去。
葉欽看著緩緩合上的自動門,無聲地吁了一口氣,他的半只腳都已經跨了進去,但最后還是縮了回來。
葉欽還是沒敢上樓,沒敢按門鈴,反而走到了住宅樓外的一個行人座椅上,低著頭,腦子里冒出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
“我要是這次世少賽能拿金牌的話,被人問起的時候,應該會好聽一點吧。”
“要是能拿到全國冠軍就好了……那樣的話可能她媽會覺得還好吧……”
“算了,回去吧!”
坐在座椅上,葉欽看著手里的兩袋水果,輕輕抿著嘴,突然又覺得有些好笑。到現在其實自己都不太知道怎么就突然就跑過來了,到了也不敢去人家家里。
不過,雖然沒有見到,但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是什么環境,有這么一刻大家或許離得挺近的,好像也就可以了。
“等我有那樣的成績,有勇氣,再走到你面前吧!”
葉欽暗暗給自己鼓了口氣,曾經的自己不知道前面的方向,不知道路在那里,現在已經能看到了,他需要的就是更加的努力!
正在葉欽下定決心準備離開,突然只覺得眼前站了一個人。
“葉欽?”聲音很輕,似乎帶著幾分試探和驚喜。
葉欽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身淺色的連衣裙,還有少女熟悉的面龐,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