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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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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云翔不是被人抓來的,他是自投濠鏡,行船到濠鏡外海自己找上巡行的旗軍報上大名,被鄧子龍按到濠鏡。

  原因無他,太可怕了。

  他以前是參將啊,只在總兵之下,整個廣東的參將都不算多,能混到這個官位上的戰將,已經是鳳毛麟角,不容易。

  周參將什么大陣仗沒見過?

  以前拼死立功就不說了,就說這曾一本攻沿海,周云翔殺了同為參將的耿宗元,陸戰連破三座衛所、攻陷水寨,最終搶船出海與曾一本匯合,做出這種驚天動地的大事,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可他娘陳沐這個名字就像個噩夢。

  整整五個月里,這個噩夢不停侵襲著周云翔,驅之不散。

  他要找曾一本,只有找到曾一本才能有固定的補給,能得到倭寇固定的棲息地補充給養,才能籌謀后事。

  曾一本被香山千戶陳沐斃了。

  他得逃,駕船逃到海外荒島上簡略補給一番,朝雞籠行進,路上遇到的商船賊船,所有人都拿著他的畫像在找他,雖然畫的不太像,可他的手下都是營兵,還穿著朝廷甲械,一人一個準,連他娘佛朗機人長毛番鬼見了都打他,打了幾仗找俘虜一問怎么回事。

  香山千戶陳沐讓佛朗機人找他。

  就一個小小守御千戶,仗著管轄濠鏡驅使佛朗機人,周云翔認了。

  好不容易快逃到雞籠,周云翔學精了,讓麾下營兵把戰甲裝箱子里,上岸扎進老林子里埋了,想著雞籠是大海盜林道乾的地盤,何況林道乾現在人在廣東,這里魚龍混雜應該沒事,哪兒知道有海盜認出他,在岸上又打一仗。

  香山千戶陳沐讓海盜通緝他。

  跑是跑了,甲械都丟在雞籠,打了幾仗手下死了不少,剩下的也都無精打采,周云翔帶著他們接著往澎湖跑,想著興許是林道乾和官府關系近,受了陳沐之托,澎湖是大海盜林鳳的地盤,林鳳是不可能受官府驅馳的,逃到澎湖興許就沒事了。

  其實周云翔也不知道他到底哪兒得罪陳沐了,難不成耿宗元是陳沐親戚?沒聽說啊!

  澎湖算是進了賊窩了,周云翔連澎湖的岸都沒上,他們的船只兵數已經隨海盜的一路見聞傳開,直接被巡行的十幾艘海盜小船銜尾追擊,這還不算完,還驚動了林鳳,遠遠地二十多艘裝載佛朗機的大福船炮艦對他一頓狂轟,在海上追了他四百多里,兩天兩夜!

  自投羅網的周云翔上岸什么都不說,帶他到濠鏡的那艘破船在離開后被巡行海上的旗軍戰船擊沉,知道這個消息的周云翔連眼都不帶眨的,就一句話。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實在沒辦法,我到底對你們指揮使做了什么,讓他這么恨我?”

  鄧子龍知道實情,不過他不想跟周云翔說,嘿嘿笑笑就把周云翔關到牢里,等陳沐來了也不跟他多說,甚至看著衣衫襤褸口干舌燥的周云翔還有些憐憫,根本沒有跟他對話的欲望。

  他一點兒都不恨周云翔,抓他的原因也不過是因為他需要。

  在周云翔撕心裂肺的大喊中,準備離開的陳沐才回過頭,輕飄飄地說道:“我跟你?沒仇沒怨,就是逮住你給老爺子加個分兒。”

  張翰在兩廣總督這個位子上待不了多久,就算有周云翔,估計也就再待個一年半載就該調走了,但有周云翔,張翰就不必引咎告老,迅速撲滅曾一本、肅清沿海大多倭寇,張翰在廣東這邊是有功勛的,至少能安然待到廣西韋銀豹之事結束。

  到時候等待老人家的不是黯然還鄉,就該是升遷了。

  至于什么時候升,升到哪兒,下一任總督是誰,陳沐都不在乎。

  星夜疾馳肇慶才剛過去倆月,這一次陳指揮再入肇慶,形制就不同了,前有押送囚車的旗軍開道、左右五騎儀仗,沿途矛銃齊出,高舉回避,一路直走府城,大大方方地把兵馬儀仗停在總督府門口。

  把叛將周云翔押解肇慶,張翰對此自然是欣喜的,在府衙中追問陳沐:“這周云翔是如何抓到的,旗軍可有傷亡?”

  “軍門無需多慮,沒有傷亡。”陳沐拱手笑道:“周云翔是自己跑到濠鏡的,跟海上巨寇交戰,被打得但水盡糧絕,走投無路干脆逃到濠鏡領死。”

  “末將就是動了動嘴。”

  陳沐輕松地笑道:“讓外洋的海商去抓他,許諾誰抓到他,賞些銀子,諸多船長逐利,故趨之若鶩。”

  “有陳二郎在,老夫可高枕無憂啊!”

  張翰仰頭大笑,一掃先前陰霾心緒,對陳沐好一番夸獎,把這樁功勛上報兵部。

  正如陳沐所想,有沒有周云翔其實對張翰而言問題不大,無非是個心氣兒的事,并不能左右將來他會調走。所差也僅僅是今年末承認無能,上書告老,與明后年被朝廷選調旁處罷了。

  不論如何,不必上書受氣,對張翰來說是一件大好事,更關鍵的是能讓他全心全意支援廣西殷正茂對陣韋銀豹的攻勢,那邊正向朝廷請旨調集兵員準備大做一場呢——張老爺子管不到別的,打仗的事還需殷正茂與俞大猷去做,他只管調撥輜重。

  陳沐的軍器局里有好炮,張翰是知道的,在陳沐返回南洋衛后,又傳書南洋衛,命軍器局把火炮造價上報,十二月前造炮二十門送往肇慶,由肇慶傳送廣西。

  有鐵模在,陳指揮使的軍器局造炮很快,省了很多時間,以現有人手造二斤炮半個月就能造好二十門,當即爽快應下,把人工、二倍損耗都折算為鐵料銅料造價上報。

  這些事都交給如今的南洋衛軍器局主事關元固處理,陳指揮使最近忙著教徒弟呢。

  他收了個徒,是石岐的同鄉少年,名叫沈宗煉,幼時多經倭寇之亂,既有正直的品格又有遠大的抱負,陳沐很喜歡,遂收為弟子,傳授練兵、銃術、炮術。

  為人師長,有趣的很。

  陳沐正在郊外教授沈宗煉佛朗機炮的打放手法,就見隆俊雄帶著倆人飛快跑來,報道:“將軍,有個小崽子領十幾個苗兵到衛衙外說要拜訪你,對家兵出言不遜,被鄧千戶帶兵圍了,卻亮出播州宣慰司的牌子,您快回去吧,叫什么楊應龍。”

  “播州宣慰司?八竿子打不著的土司跑這兒撒野?”播州在貴州呢,中間隔半個貴州半個廣西,讓他火冒三丈,突然定住抬手問道:“你說鬧事兒的叫什么名字?”

  “楊應龍,沒打過鄧千戶氣得哇哇大叫,說了好幾遍名字。”

  楊應龍。

  陳沐的表情變了,重重頷首翻身上馬,暗罵一句,重重道:“那可不是個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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