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黑龍進入渺無人知的幽暗地域時,在北地的另一邊,年輕的貴族羅伊·布蘭多此刻也回到萊茵公國的邊境卡基,抵達布蘭多伯爵的府邸內。
這一次莽野之行,布蘭多家族可謂損失慘重,他身為伯爵之子、臨陣指揮官,要為這次慘敗承擔主要責任。
所以在目睹黑龍傳送逃離之后,羅伊只來得及交代一些必要事宜,便馬不停蹄啟程趕回卡基,甚至在離開莽野脫離危險區域后,他都已將大部隊甩在身后,乘快馬先行回到萊茵國。
“伯爵正在書房等您。”管家說。
將布滿污漬、風塵仆仆的輕裝騎士甲交給女侍,羅伊換上一件天鵝絨貴族正裝,快步走向府邸深處。
他在伯爵書房外站定,咳嗽一聲,組織了一下措辭,然后輕輕扣響楠木質地的房門:“父親大人。”
在得到允許后,羅伊走了進去。
布蘭多伯爵容貌普通、模樣平常,與其他萊茵貴族一樣,沒什么出眾之處,只是雙眼中間帶著一抹深沉的陰郁,讓這位卡基領主的氣質中平添幾分冷厲色彩。
“你看上去很疲憊。”
伯爵瞥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看那本先前在讀的書,嗓音低沉、令人安心:“看樣子,失敗的滋味并不好過。”
“您都知道了。”
羅伊點頭,蠕動嘴唇:“那頭龍特別,不符合我們以往對黑龍的固有認知,而且在戰爭過程中,它在不斷變強,到后來,它甚至不畏懼劇毒之母西爾維亞的魔法。”
“那又怎樣?”
伯爵從桌案上抬起頭,眼里閃著薄薄的一層光,低聲道:“這世上有太多陌生的東西、史前紀元的未知之物,那些荒謬怪誕的夢景,那些不可名狀的存在,難道在你認知之內?”
說著,伯爵站起身,幫自己的孩子倒了一杯熱茶,放在羅伊面前:“經驗永遠只能作為參考,人們口中的真理,許多時候與事實都是兩碼事。”
“失敗就是失敗,由不得辯駁。”
“我知道。”
羅伊看著那杯熱氣升騰、蕩漾旋渦的茶水,小聲說。
伯爵重新在鐵椅子上坐下:“損失如何?”
“大法師安東尼陣亡,主戰部隊剩余一百二十三人,其中騎士還有十一人,十架破甲床弩全毀,其余軍械損失……不計其數。”
伯爵哂笑的看著他,補充道:“還有損耗的資源也不計其數。”
羅伊沒有再作聲。
“這樣吧……”
布蘭多伯爵沉吟了一下:“你先將手頭的生意交給奈納,去其他地方,帶兩千個奴隸回來。謹慎些,不要被人察覺、不要再惹出麻煩。”
“你說的那頭龍可能隨時會返回報復,我們的力量需要補充,要提前做好準備。”布蘭多伯爵擺擺手,示意羅伊可以離開了,同時自己也緩緩站起身。
“父親,您……”
羅伊有點不安,那連黑龍沖到臉上都不動如山的身體,現在卻在微微發抖:“您又要祈尋它的存在么?”
“這不是你該問的東西。”
伯爵陰沉轉身,眼里赫然蒙上了一層詭異的灰霧,聲音變得重重疊疊,令人無比陌生:“對不可揣度的偉大存在,凡人都應抱有足夠的敬畏。”
“在萊茵孤僻的寓所里,在漫長歲月的等待中,即使是死亡也會死去……”伯爵沒有再看他,而是低下頭,在書房內小聲叨念。
無法理解的語句、怪誕邪異的聲調,年輕的貴族遍體生寒,只聽了一句,就忍不住渾身顫抖。
他從不知道父親到底接觸到了什么,那東西也從未給過他們回應,但只是叨誦它的名,就能獲得詭異莫測的力量,完成那些即使是神祇也無法做到的事。
例如契約。
年輕貴族不敢再看、不敢再聽,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會發瘋,他渾然不顧宮廷禮儀,斷然挪步,狼狽逃離伯爵書房。
一路跑到花園,遭受日光洗禮,羅伊才稍微安心了些,一摸脊背,那里已經蒙上了一層森然冷汗。
沒想到地下世界也會下雨。
這場雨已經連續下了許多天,籠罩幽暗地域,纏綿的陰雨,遠遠看去,仿佛給這個本就呈灰色調的世界,蒙上一層薄紗。
而且,這雨居然還是酸性的。
雖然黑龍對強酸降雨很是歡喜,他的血脈天然親近這種帶著腐蝕性的雨水和氣味,到了這里感覺和到了家一樣,空氣滋潤、味道怡人。
但這并不能撫平他內心所產生的疑惑——
在這樣惡劣的情況下,附近的植物草蕨長勢卻依舊茂盛欣榮,讓黑龍不禁對幽暗地域的環境起疑,懷疑這個地方的土產物具有強烈毒性。
這是一頭愛琢磨的黑龍,于是他又開始了自己的“人體實驗”,經過不斷的嘗試,他發現:大部分植物確實含有毒性,但效果并不出眾,無法影響到體格壯碩的獸人,更別說對龍類造成什么傷害了。
只有一種能造成動物狂熱的蕨類,還算令人滿意。
先記下來,將來或許能派上用場。黑龍想著。
轉眼之間,愷撒已經帶著他的眷屬們在幽暗地域呆了一個月,在這段時間里,他并未立刻開始自己的收攝計劃,而是謹慎地伸出觸角,無聲打量這個陌生世界。
經過一個月的熟悉,就目前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這片地下世界范圍廣袤,部族眾多、怪物成群,足夠黑龍打造一支強大的復仇軍團。
然而幽暗地域的南北兩地,卻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態。
在黑龍目前所在的區域,怪物氏族就如想象中的一盤散沙,彼此廝殺、各自為戰,而在離他相對較遠的南方,霍格發現那一片有數目不小的亡靈橫行,居棲其中的部族,也各有各的活動范圍,很少干涉。
甚至,霍格的豺狼人在前往查探中還發現,那里的氏族甚至還有共同狩獵的痕跡。
這很不尋常,一般情況下,幽暗地域的土著種族彼此間很難相處,征戰不休是常態。
然而在南方,那里的氏族甚至有了合作的態勢,彼此間關系也不像正常情勢下劍拔弩張。
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在幽暗地域本地誕生了強大的領主,身處南方,對那里的部族進行整合收攝,二是有其他五色龍捷足先登,先黑龍一步進入地下世界。
愷撒更愿意相信第一條推測。
不過無論如何,他也得著手進行自己的整合計劃了,經過一月的探索收集,他已經有對幽暗地域的局勢足夠的了解,到目前為止,愷撒還未發現比自己強大的生物——至少在未被收攝的北方,沒有。
可以開始動手了。
艾拉迪亞第三紀1627年,黑龍露出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