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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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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跨馬,號令之后,卻是一馬當先。

  身后的第一軍已是列為長隊,手持長矛,隨即……慢步而行。

  他們都很沉默,身上沒有本該有的熱血沸騰。

  卻是肩并著肩,齊齊整整的挺著長矛,聽從著朱厚照的號令,一絲不茍。

  手中的長矛分量很輕,尤其是對于他們這等每日消耗了無數熱量,同時又補充了大量營養的人而言。

  何況……他們身上沒有披甲,渾身上下,甚是輕便。

  在此,禁用弓弩和火器,為的是防止流矢和流彈傷了大明君臣。

  因而……

  在清早時,方繼藩就得到了自蔚州來的消息,有了真憑實據,聽聞蔚州衛已經動身校閱,方繼藩又察覺到蔚州衛也已清楚自己已經著手調查蔚州衛底細之時,就忍不住想到,蔚州衛極可能有謀反的風險。

  于是方繼藩再不遲疑,連忙向朱厚照告知。

  朱厚照立即就制定了一個詳細的計劃。

  利用飛球和神射手先行出發,用以延緩蔚州衛劫持天子的時間,這些神射手,個個百步穿楊,自然可以放心使用。

  可是第一軍……畢竟操練的時間不久,對于弓箭和火器還是生疏,因此……在對付轅門處的賊人時,可直接使用火器突破。

  可一旦入了校場,面對這亂糟糟的局面,敵中有我,我中有敵,那么……就只好狹路相逢了。

  此時,第一軍的將士們,默默的握緊著長矛,個個精神抖擻,他們以朱厚照馬首是瞻。

  周毅就在人群。

  他是實實在在的寧波人,祖祖輩輩都是礦工,打架毆斗,乃是最稀松平常的事,他依然還記得十年前,自己還年幼的時候,礦上的宗親派人給自己的爹送了一碗肉來,當爹的甩開腮幫子便吃,一旁的母親垂淚,那是自己第一次嘗到肉味,至今這樣的感覺,還記憶猶新。

  吃過了肉,父親便毫不猶豫的扛著鎬頭走了。

  可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等他懂了事,他方才知道,礦上的男人,但凡有肉吃的時候,便是宗親們有用得上的地方,一頓肉,搏一次命,后退畏懼者自此永世抬不起頭來,無非……就是一死而已。

  據說父親是被亂棒打死,摔下了山谷,尸骨無存。

  周毅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

  他握緊了手中的長矛,心里似乎大抵是很清楚的,自己吃了義父和齊國公這么多頓肉,按照規矩,他今日就該死在這里,這是行規,是天大的道理。

  事實上,在這個時候,他并沒有太多的心思去想該與不該,只知道聽從指揮命令,默默的隨身邊的人肩并肩的踏步。

  深吸一口氣。

  目視正前方。

  此刻,呼吸均勻。

  這樣齊步而行的操練,他已不知重復了多少次。

  長矛在手,身邊都是伙伴,令他并沒有太多的緊張。

  就好似是祖先好斗的血氣被激發來了一般。

  此時,在高臺下,一個個靠近高臺的亂兵被快速的射殺。

  江彬已經勃然大怒。

  “是第一軍!”

  有人大吼道。

  第一軍?

  江彬本是沉重的臉色,突然變得輕松起來,唇邊下意識的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那對才建立了兩個月不到的人馬?

  據說……新募的士卒,原本都不過是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乞兒。

  江彬狠狠的瞪了高臺一眼。

  此刻,再下氣力去攻擊高臺,顯然會有腹背受敵的危險。

  與其如此,不妨就在這高臺之下,先解決第一軍這群土雞瓦狗。

  他不敢上馬,甚至將自己的衣甲脫下,換上了尋常士卒的衣甲。

  只有如此,才不必擔心……上空的射手。

  他呼喝一聲,命人將方才高臺下俘獲的馬文升人等也一同混雜在隊伍里。

  馬文升已是昏厥過去,其余人等,戰戰兢兢,甚至有人哀聲求饒。

  江彬上前踹了一個大臣一腳,罵道:“給老子大聲的求饒,大聲一點!”

  于是……這群大臣只好歇斯底里起來。

  這般呼救和求饒……令上空的飛球箭矢少了許多。

  方繼藩還是很有良心的人。

  雖說一不小心射死了十幾個朝中諸公,似乎……是可以解釋的。

  可是……這些人里有許多……還背負著西山錢莊的房貸啊,他們不能死,方繼藩需要他們堅強的活著。

  江彬提刀,整個人熱血上涌,面對著踏步近前的第一軍方陣,他不禁肆意的放聲大笑:“一群黃毛小兒,也敢在此擋我江彬,弟兄們……先宰了這群新兵,再挾皇帝老兒。”

  本是有些意亂的亂兵們,猛地都打起了精神。

  他們不是沒有上過戰陣的人,畢竟是邊軍,不說身經百戰,可跟著江彬,卻不知濫殺了多少的無辜。

  此刻,許多人都隨之哄笑起來。

  看對面的新兵,排列的整整齊齊,凈是花架子,瞧著……哪里有半分老兵的樣子。

  于是……亂兵們猶如狼群盯上了新的獵物一般,一齊舉刀挺矛,眼里發紅的大聲叫囂:“殺!”

  亂兵們氣勢如虹,毫不猶豫,開始了沖殺。

  這遮天蔽日的叛軍,猶如開閘的洪水,不需過多的鼓動,便瘋了一般,餓虎撲羊。

  高臺之上……

  弘治皇帝先見有軍馬來,心里一定,身后的文武親隨,也不禁松了口氣,有人欣慰道:“有救了,有救了。”

  可細細一看……

  第一軍……

  又見太子騎在馬上,耀武揚威。

  太子的出現,讓弘治皇帝心里一緊。

  這個孩子,怎么在這節骨眼上出現在此。

  他是儲君啊。

  朕若是出了事,他該當立即登基,克繼大統,承襲祖業,調動天下軍馬勤王保駕,平了蔚州衛亂賊。

  可是……

  弘治皇帝方才還能崩住自己的情緒,可在這一刻,情緒竟是有些失控了。

  尤其是見那數不清的亂軍朝著太子和第一軍的方向沖殺。

  頓時……老淚縱橫,他扶著欄桿,幾乎要從高臺上跳下。

  蕭敬是最清楚陛下的性子的,這世上,陛下的軟肋,只有太子一人。

  因而,他一見陛下失態,半點猶豫也不敢有,立即將弘治皇帝抱住了,哭天搶地道:“陛下……陛下……”

  身后文武,見著了來的乃是第一軍,頓時心都涼了。

  可細細想來,此乃天子腳下,京畿重地,此時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在此校場,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其他京營,在沒有旨意和兵部、武軍都督府的公文的情況之下,是絕不敢隨意調動的。

  能來的……也只有這第一軍了。

  “完了!”弘治皇帝一聲嘆息,他身子被蕭敬控制住,掙脫不開,于是一臉頹然的樣子,仰天長嘆。

  這完了二字,恰恰是高臺上所有人的內心寫照,人們紛紛悲哀的低垂著頭,也不禁嘆息起來。

  新軍這才操練了幾日啊,蔚州衛卻如猛虎……

  方繼藩已舉起了望遠鏡,他緊張的看向朱厚照的方向,見朱厚照龍精虎猛,一臉躊躇滿志的樣子。

  他單騎沖在最前,面對這漫山遍野沖殺而來的叛軍,腰桿子卻如標槍一般挺直。

  這一刻,方繼藩感覺朱厚照活了,身上沒有絲毫歲月的痕跡,卻如當日初見時那般,渾身上下,只有少年郎的朝氣。

  他手中長刀一指,第一軍隊列腳步越急。

  急而不亂……

  轟……轟隆……

  數千人一齊踩踏的聲音,隱隱之間,卻似乎也有別樣的威勢。

  王守仁亦在隊伍當前,今日太急,他沒有穿軍服,依舊還是儒杉綸巾,卻也沒有騎馬,步履輕快,可是……他拔出了劍。

  轉眼之間……

  叛軍已殺到了。

  沖在最前的叛軍,揮舞著刀,看著身前綿延不絕的隊列,雖不將這些新兵放在眼里,可本著欺軟怕硬的心思,竟是下意識的,朝向那個隊伍前頭一些的王守仁方向徑直殺去。

  這么一個老頭子,骨瘦如柴,有大胡子,還穿著寬大的儒杉,一看就軟綿綿的沒有氣力,瞧他木若呆雞的樣子,可能腦子也不是很好,就他了!

  抱著這樣念頭的亂兵,不是一個,有很多。

  王守仁看著如潮水一般奔來的亂兵:“……”

  剎那之間,一個兇神惡煞,孔武有力的亂兵已是沖近。

  似這樣的沖殺,蔚州衛這樣有過作戰經驗的兵馬,往往是將精銳放在最前的,這都是百戰老兵,是一柄刀的刀鋒。

  那亂兵毫不猶豫,出手如電一般,手中的長刀順勢劈下。

  亂兵眼里,看著王守仁,猶如看一個死人。

  隨著他震天的喊殺:“殺……”

  殺字拖著很長的音符。

  可突然之間……戛然而止。

  也只在這白駒過隙之間。

  他眼前花了。

  王守仁沒有如他料想中的躲避,而是比他還狠,瘦弱的身軀,如脫兔一般,擦著亂兵的刀而過,長劍卻如電一般,直接刺入亂兵的咽喉。

  出劍!

  拔劍!

  王守仁錯身過去,便立馬尋覓下一個敵手。

  這亂兵還站著。

  血如泉涌一般,自咽喉涌出。

  他的目光,變得空洞。

  身軀顫抖……

  耳畔,他隱隱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虛張聲勢,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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