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齡沒有解釋的機會。
事實上,他身體比較孱弱。
畢竟……是吃素喝粥的人。
張王氏雖也陪她粗茶淡飯,卻可以隔三差五回娘家。
于是,張鶴齡頭破血流的從家中跑了出來,他眼睛發紅,張延齡跑的比他還快:“哥……”
“找姓武的,這個狗東西喪盡天良,吃了咱們的臘肉,讓他吐出來。”
張鶴齡齜牙咧嘴。
可等到了那武士卞的宅邸,卻發現,這里早已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院墻早被人砸破了,烏壓壓的人沖了進去,武士卞生死未卜。
張鶴齡有點發懵,吃都沒趕上的熱乎的啊。
他捂著自己額上的傷口,感覺自己要瘋了。
他齜牙咧嘴道:“打死姓武的這狗東西,走,再去找姓方的算賬。”
那些嗷嗷叫著,喊打喊殺的人,突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張鶴齡。
張鶴齡一跺腳,大手一揮:“跟我來。”
可惜跟著他的,永遠都只有他的兄弟張延齡。
二人朝著西山,便是狂奔。
鎮國府里。
方繼藩看著賬目,宅邸一漲,消費能力特別的旺盛,那些此前賣房的人,統統將牌子撤了,那些觀望之人,瘋了似得開始和倭人們搶房。
好的地段,方繼藩自是不肯輕易賣的,這些地,要留給自己兒子賣啊,兒子賣不完,還有孫子,孫子賣不完……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可即便推出來的,乃是較差的地皮,價格暴漲,依舊是門庭若市。
短短兩三日,就賣了一千五百畝。
可市場依舊火熱。
依舊還有大量的倭人,到處在排隊。
不只如此,現在不少的達官貴人,也開始坐不住了。
這么漲下去,何時才有大宅子住啊。
不得不說,經過了一百多年的安定之后,大明本就陷入了一個極端,朱門一擲千金,貧者無立錐之地。
雖然前些日子,新城不斷的建設,兜售了不少的房產,可真正的豪族,還沒有開始入場呢。
畢竟,想要糊弄這些人,可不是簡單的事。
我大明,雖然國庫沒銀子,可那些個豪強們,方繼藩不是吹牛逼,他們積攢了一百多年的財富,兼并了無數的土地,壟斷了無數的營生,他們……有錢!
銀子的貶值,宅邸的不斷攀高。
其本質,就是給這些人制造焦慮感。
眼看著手里的財富,日漸的縮水,而宅邸卻越來越值錢,換做是誰,也坐不住啊。
現在,已經開始有人入場了。
不只如此,大量從海上發家致富的人,他們帶回來了大量的財富,此時……似乎也開始動心。
這世上,歷來都是買漲不買跌,一旦跌了,便無人問津,而一旦開漲,就永遠都不缺人來買宅子,有多少,他們都敢買,哪怕是子子孫孫欠下數不盡的貸,哪怕是砸鍋賣鐵,他們也甘之如飴。
每日在新城的售樓處,都聚集了數千人,可放出來的房源,永遠都是不夠。
一想到這個……方繼藩就傻樂。
方繼藩不愛錢。
他是個一家國為己任之人。
他的心里,永遠裝著的,乃是這一片鄉土,還有這里的每一個百姓。
“少爺……少爺……”
王金元急匆匆的過來。
他現在很清閑,畢竟……賣方一炷香,休息二十三個時辰。
“壽寧侯和建昌伯來了,他們氣勢洶洶,很是可怕。”
方繼藩一聽兩位國舅來了,非但不憂,反而樂了:“呀,快快快,去迎接啊。”
這時,外頭聽到了爭吵聲,只片刻功夫,便見壽寧侯和建昌伯沖了進來。
幾個護衛也忙是沖進來,似乎也察覺到了來者不善。
張鶴齡一見到方繼藩,便如餓虎撲羊一般沖上來:“姓方的,我和你拼……”
方繼藩背著手,朝他微笑:“舅舅,你好呀,想一起發財……”
嗎字還沒出口。
張鶴齡的拼字也只說了半截。
張鶴齡已沖至方繼藩面前,面目猙獰,滿是怒容。
可一下子,空氣凝滯。
身后,張延齡口里大叫:“誰要聽你鬼話,哥,咱們打死他。”說著,便已上前。
張鶴齡臉色一沉,目中掠過了殺機。
他舉起手,反手啪的一聲,狠狠的便摔在了……張延齡的臉上!
張延齡懵了,捂住了自己的腮幫子,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兄長。
他心里委屈,不是說打方繼藩這狗一樣的東西嗎?
“哥……”
張鶴齡怒氣沖沖的看著張延齡:“沒有廉恥的狗東西,自己的后輩,說打就打,為長不尊,滾開。”
張鶴齡勉強擠出笑容,朝著方繼藩,笑了:“你好呀,繼藩。”
方繼藩氣定神閑:“見過……”
“方才你說……發財?”張鶴齡雙目發光。
方繼藩這狗東西,雖是豬狗不如,可論起怎么坑蒙拐騙,張鶴齡是服氣的。
自己辛辛苦苦的出海去尋找金山銀山,歷經千辛萬苦,說什么海上暴利,結果呢,人家躺在家里數銀子,自己辛辛苦苦所得,還不夠人家隨便賣幾百畝地的,噢,不,照這趨勢下去,可能……一百畝地都買不到了。
方繼藩坐下,架著腳:“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們是秀榮的親舅舅,就是我的親舅舅。”
張鶴齡忙擺手:“不敢,不敢,能發財,我叫你舅舅也可的。”
方繼藩:“……”
“還請方先生,指一條明路?”
方繼藩嘆了口氣:“很簡單,你們忘了,當初你們發現了一個銀礦。”
一想到銀礦,張鶴齡和張延齡,就覺得扎心一樣的疼。
自己那個姐夫,真是昏君哪。
方繼藩道:“我這就入宮,為兩位國舅求情,這銀礦的收益,怎么可少了兩位國舅一份呢,這銀礦就是聚寶盆,還怕沒銀子?”
“呀。”張鶴齡眼睛發亮:“真的可以嗎?陛下……他會肯?只怕……此事……不易啊,這不是虎口奪食,你是不知陛下有多吝……”方繼藩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去了。”
“不不不。”張鶴齡心里,倒是燃起了一絲希望。
可不能如此啊,姐夫對這小子,信任有加,說不準,還真信了這小子的鬼話呢。
張鶴齡要跪了:“去,去說說唄。”
方繼藩道:“我先喝口茶,兩位舅舅難得來……我還未盡地主之誼。”
“不用了,不用了,趕緊,趕緊。”
偏巧在此時,卻有宦官匆匆而來:“方都尉,陛下請方都尉,立即入宮。”
張家兄弟搓著手,他們眼睛紅紅的,要哭了。
當然,張鶴齡下意識的覺得,這莫非又是方繼藩的詭計吧。
只是……在這巨大的誘惑面前,哪怕前頭真是坑,張鶴齡也毫不猶豫,捏著鼻子要往下頭跳。
弘治皇帝看著奏報,除此之外,還有這無數覲見的滿朝文武,他驚呆了。
轉眼之間,房價暴漲。
這每日幾千萬兩銀子的銷售額啊,是一個多么可怕的數目。
正因為如此,所以不少大臣都跺了腳,紛紛前來稟奏。
弘治皇帝一看奏報,頓時放寬了心。
自己的銀子……算是保住了。
可看著滿朝一片哀鴻遍野的模樣,方繼藩……也是頭大的很。
禮部尚書張升不禁苦笑道:“問題的根子,在于這些倭人,陛下,原來方繼藩請陛下下旨,讓大量的藩國貴人入京,打得是這個算盤,可是陛下有沒有想過,這些人不但哄抬了物價,他們入我中國,學我禮儀文化倒也罷了,倘若也學習我大明富國強兵之道,如此……豈不是養賊自重。西山書院,竟還專門開設學院,請他們去學習,他們在這京中,耳濡目染,將來遲早回國,將我大明的本領,都學了去……就說著倭國,隋唐時,他們不過是一群野人,自派出遣唐使之后,而今,其刀劍的工藝,豈不都是自我中國學去,此后,倭患肆虐,以至民不聊生,懇請陛下,驅逐這些倭人,不可使他們覬覦我大明神器。”
說著,張升拜下。
許多大臣,也紛紛點頭。
當然,這更多的只是一個借口,主要是這些倭人太狠了,那么偏的地方,三萬多兩銀子,他們居然也眉頭都不眨一下就買,這般的哄抬宅邸的價格……以后……還有朝鮮國,還有琉球、烏斯藏,還有西洋諸國,這日子……可怎么過啊。
弘治皇帝不露聲色,卻道:“劉文善卿家何在?”
劉文善出班:“臣在。”
弘治皇帝看向劉文善:“劉卿家對此,有什么看法……”
劉文善理論研究比較多,因為撰寫國富論,幾乎被弘治皇帝視為經濟顧問,只是……這個現象,他觀察的還不夠,倒是有些答不上來。
若是恩師在就好了,恩師……既然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卻在此時,有宦官道:“陛下,方都尉來了。”
弘治皇帝一想到這轉手之間,翻云覆雨的女婿,眉毛一挑:“宣他進來。”
方繼藩入殿,弘治皇帝看著方繼藩,覺得格外的親切:“繼藩,不必多禮,朕有事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