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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兩天子之戰(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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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小進行著脫產的御射訓練的御手技術很好,但戰車的體積畢竟太大,而且那些舉槍射擊的人根本也做不到有效瞄準,所靠的只是齊射的彈幕。

  駟馬駕車,兩馬同亡。

  善射的貴族從車上摔下,左臂上部被一枚鉛彈擊中,骨頭都被打碎了。

  原本可以有力地握住弓身從不顫抖的左手,如今無力地垂在身側,彎弓在摔出的時候脫手飛到了遠處。

  掙扎著從干燥的土地上爬起,善射貴族眼中所見,盡是硝煙。

  最靠前的一個方陣已經被沖開了缺口,耳邊回蕩著泗上軍中特有的融合了宋、齊方言的口號和喊叫聲。

  “墨者和軍官上前,堵住缺口!”

  彌漫的硝煙中,可以看到端著套插著短矛的人影從后面擠到了前排,在馬匹或者戰車沖入的缺口處奮力站穩。

  一匹身上滿是傷口的馬沖到了陣內,但是馬上的騎手卻被捅了下來,三人寬的缺口處倒著好幾個被撞到在地的士兵,后面的人踩在倒地之人的身體上和意圖沖入陣中的對手廝殺著。

  善射貴族的耳邊嗡嗡作響,時不時傳來一陣陣成排的槍聲。

  他晃了晃腦袋,忍者左臂傳來的劇痛,看了一下四周。

  距離自己三十步外便是墨家的另一個方陣,一門已經沒人看管的小炮就在方陣的側面,陣中有幾個舉著短銃射擊的,看帽子的樣式應該就是這門小炮的炮手。

  這門小炮把握的時機很好,兩輛戰車被毀掉。

  善射貴族看到了自己戰車上被鐵屑打的渾身都是傷口已經死去的御手,也看到了手持長戈努力站起來仿佛不彎折的輕松一般的、腿被打斷了的車右。

  三十步外的墨家方陣沒有將有限的射擊次數放在他們這些已經失去了戰斗力的人身上,而是朝著側面的騎兵射擊。

  善射貴族沒有去尋自己的弓,就算找到又能怎么樣呢?這么近距離的鉛彈直接撞斷了他的骨頭,沒有手去持握,就算是養由基復生又能如何?

  他抽出了腰間的短劍,一柄正統的、樣式合乎規定的銅劍,就像是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一般,蹣跚著朝著正在混亂接戰的方陣走去。

  靠近之后,方陣中的墨家士兵也發現了他。

  一個年輕的,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尚未到冠禮年紀的新兵,正手忙腳亂地裝填著火槍。

  這個年輕新兵不時地抬起頭,略微驚恐地看著越發靠近的那些松散殘余的貴族,握持著通條的手臂抖個不停,套插在槍口處的短矛嚴重地影響了他的裝填,顫抖的手好幾次都讓通條脫出。

  善射的貴族分明看到了那個年輕新兵眼中的恐懼,他心想,若是弓,何至于此?槍,終究不可能如弓。

  此時此刻,他想到的卻是如此豪壯的正統與異端之別。

  當靠近方陣最后幾步的時候,那個年輕的新兵還是沒有裝填完,善射的貴族奮力邁出幾步,想要沖入方陣。

  可是才剛靠近那名被他盯上了新兵,旁邊一支短矛刺來,扎在了他的腹部。

  劇痛還未襲來,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靠著腰腹支撐的身體瞬間失去了力量。

  旁邊的空地上,躺倒著好幾個人。有被馬匹撞到或者被砍傷的墨家士兵,也有和他一樣的、和將來的天下格格不入、恪守著傳統信條的、最后的貴族。

  持握著短劍的右臂已經無力搏殺,善射的貴族努力想要垂下的手伸平,卻怎么也做不到。

  就在第二支刺他的短矛即將穿過他的身體時,善射貴族臨危不懼,死前高呼。

  “有心殺賊,奈何無力!”

  “殺賊!殺賊!殺賊!”

  連呼三聲殺賊,意圖鼓舞那些尚且還在戰斗的貴族和從奴的士氣,終于身體被三支短矛同時貫穿。

  在最后無力倒下之前,他看到了遠處另一個方陣處,又是一次齊射。

  那些跟隨戰車沖擊的徒卒四散奔逃,明明那個方陣的一側已經被戰車和騎兵沖出了一個缺口,只要那些低賤的徒卒如同像他一樣的貴族不畏生死再猛沖一下,明明那方陣就可以被沖開的。

  即便沖不開,也足以造成混亂,為下一波騎兵的沖擊打好基礎。

  可是沒有。

  善射貴族眼中低賤的徒卒們跑了,再遭受了一次齊射之后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些征召來的商人、工匠、農夫、封地農奴們并沒有為了貴賤有別的大義而不顧生死。

  善射貴族最后的一絲清明,看著那些逃跑的徒卒,嘴角漾出了一抹嘲笑,定格在了他已經僵硬的臉上。

  他想,貴者恒貴,賤者恒賤,天下至理。就像是那些低賤的徒卒一樣,他們逃跑、拒戰、沒有勇氣,活該低賤。

  那些徒卒逃亡的位置,是整個戰陣上十個方陣中的第三個,也是第一波攻擊之下搖搖欲墜的三個方陣之一。

  聯軍騎兵的沖擊,分為了三個波次,想要用持續不斷地沖擊沖開墨家堵在側后的這三個旅的方陣。

  效果不能說不好,兩波沖擊之后,三個方陣被徹底沖散。

  潰退的墨家步兵向后奔逃,但怎么可能跑得過戰馬。

  第四個方陣前,幾個舉槍的士兵大聲呼喊著正朝這邊奔逃、被后面的聯軍騎兵追殺的同袍。

  “快點啊!”

  亂哄哄的戰場上,這樣的喊聲無濟于事,誰都知道根本聽不到,作為同袍卻也只能用這樣的叫喊來抒發心中的關切。

  一個年輕的墨家步兵被后面追上的騎兵砍倒在地,隨后被后面的戰馬踏上了一腳,徹底站不起來了。

  那些向后奔逃的士兵還有距離方陣還有四十步的時候,方陣中傳來了在此指揮的旅帥心堅如鐵的命令。

  “舉槍!”

  幾名身邊的墨者立刻喊道:“等等!他們馬上就要跑過來了!”

  旅帥面無表情,推開那幾個阻攔他的人喊道:“舉槍!射擊!不然都要守不住!”

  那幾個奔逃的步兵后面,緊跟著第二波次沖擊的聯軍騎兵。

  旅帥咬著牙,高呼命令之后,自己掏出了短銃,對準了那些奔馳的、越發靠近的騎兵。

  剛才還在呼喊同袍快一點的士兵,絕望地看著已經靠的很近的袍澤,努力將顫抖的雙手穩住,避開那些距離希望不過三四十步的同袍戰友抑或同志,對準了后面的騎兵。

  每個人都知道,射擊之后肯定會有奔逃的同袍被擊中,即便沒有瞄準他們,密集的彈幕也很有可能落在他們的身上。

  耳邊終于等到了射擊的命令后,這些士兵幾乎是閉著眼睛勾動的扳機,彌漫的硝煙中,他們仿佛聽到了那些距離希望只剩三四十步但卻最終絕望的同袍的吶喊。

  旅帥射擊之后,將短銃插回腰間,抽出了鐵劍。

  后排的士兵還在抓緊裝填,幾名騎兵沖出了一個缺口,后續被彈幕削弱的騎兵試圖從這個缺口沖進去。

  旅帥持著鐵劍,喊道:“墨者向前,堵住缺口!后排繼續裝填!”

  他一馬當先,就像是要為剛才自己的命令贖罪一樣,第一個沖到了缺口處,將一名墜下戰馬的聯軍騎兵刺死。

  亂戰之處的側面,墨家在這邊的輕騎也已經集結展開了陣型。

  聯軍騎兵和戰車的側翼已經暴露,沖擊步兵并沒有完全沖開步兵的方陣,這就導致聯軍的騎兵被黏住了。

  已經等待了一段時間的墨家騎兵就是要趁著聯軍騎兵沖擊步兵的時候,沖擊聯軍騎兵的側翼。

  師長相信,那些步兵同袍足以支撐住。

  副師長庶俘羋在這一次側翼沖擊的第一波,他們這一部分騎兵當初是作為偏師疾襲戴城和承匡的,分進合擊之下加入戰場之后就被安排在了三柳社這邊的側翼。

  和以往庶俘羋經歷過的戰斗不同,這是他第一次參加這種數千騎兵的會戰。

  身邊的旗手將插著小旗的長矛夾在腋下,耳邊回蕩著集結出擊的軍號聲。

  前排的輕騎像往常一樣夾著木矛,庶俘羋舉著鐵劍,跟隨在他身邊的號手按照他的口令更換著號音。

  第一波沖擊隊伍的后面,緊跟著第二波和第三波。

  雖然這些是泗上的輕騎非是擅長沖陣和紀律性最好的武騎士師,但和聯軍騎兵相比,仍舊有很大的不同之處。

  以庶俘羋身邊的那個連隊為例,泗上騎兵的戰術是以陣型為牢籠、以基層軍官和充斥其中的墨者和下士司馬長等為鎖、以軍旗為再集結點。

  連代表會在整個騎兵連隊中央的前方,連長在整個騎兵連隊中央的后方。

  連隊的兩側,一般是三名墨者或者下士,相隔十余人同時又有一名下士或者司馬長。

  連隊旗幟在陣中央,一般由士兵委員會的人兼任旗手,身邊是一名號手和一名下士。

  這些軍官、下士、以及超額服役的老志愿兵們,組成了騎兵的基層,兩翼的下士司馬長或者墨者,會控制陣型,保證幾次沖殺之后仍舊可以根據軍旗重整隊伍。

  連代表和連長的雙長制度,可以保證主官有一人陣亡后另外一人依舊可以通過號手和軍旗收攏隊伍。

  兩翼的基層軍官為鎖,可以保證陣型不散,同時他們也擔負著諸如整隊轉彎之類的高難度命令的執行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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