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奮力廝殺軍旗不倒而撤回的十三旅抵達營壘的時候,數千名士兵齊聲高喝著贊譽的詞匯,那些傷兵立刻被在炮兵陣地后面的隨軍醫者帶走進行醫治。
十三旅的旅帥走到了前來迎接他的六指身前,頓足停步,昂揚道:“幸不辱命!”
六指和他握了握手,用旁邊的人都可以聽到的聲音股舞道:“適帥曾言,知道為何而戰的軍隊是不可戰勝的,知道為何而戰的人是最有勇氣的。”
“昔年孔悝作亂,子路不從,被石乞襲擊,面臨刀斧加身,顏色自若,正冠結纓從容赴死,以求君子之氣。”
“今日我墨家為義而戰于南濟水,齊人勢大,我們依舊可以從容不迫,以求能利天下。鼓聲不散、笛聲不亂、步陣齊整,只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這一戰是為義而戰、為利天下而戰!而自己身居天下之內,利天下便是利于自己。”
“齊人不知為何而戰,如何能勝?今日我軍必敗齊軍!十三旅今日足壯墨者之威、庶民之勇!”
他摘下自己的頭盔,面對著十三旅的將士,鄭重行了一禮,身后眾人皆學他脫帽而行禮,十三旅的士卒坦然接受,同時也昂首挺胸。
這是他們應得的。
他們不僅為炮兵的部署爭取了時間,而且還用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徹底扭轉了墨家左翼的局面,其攻卓著。
禮畢,十三旅退到最后進行修整。
六指看著遠處正在齊人從中軍朝著這邊行進的軍陣,大笑道:“適帥之計,已然奏效。只是這火還不夠熱,還需要我們再添一把火!”
他的目光轉向了還在鏖戰的右側,也就是齊右軍更為靠近中軍的方向,那里是第十二旅的進攻方向。
山丘上齊人的旅連正在朝那邊支援,同時也有一旅在支援左側的第十一旅攻擊的位置,那里更加靠近河邊。
但正是因為靠近河邊,所以拿不下山丘的話,那里突破了也于大局無補,只是更加方便攻取山丘。
六指本想著自己一鼓作氣,靠一師之力將佯攻打成主攻,可現在他已經改變了主意,因為之前的嘗試他發現自己還是很難掌握那微妙的時機,而且傷亡可能會太大。
所以他現在觀察著第十二旅攻擊的方向,也就是更加靠近中軍的位置。
那里易手,等同于墨家的左翼對齊軍的威脅加重了一倍:可以從此地攻取山丘,也可以從第十二旅現在的位置作出威脅中軍的態勢,而且不會像是第十一旅攻擊的方向只能影響左翼最終還是有山丘作最后的障礙。
這是他從后方疾馳到前沿統一指揮以為適創造更好的機會時便想到的大略,此時四門旅屬的銅炮已經開始重新收攏。
現在他能調動的部隊,有剛剛撤下來的第十三旅,有齊裝滿員的十四、十五兩個旅,一個連的步騎士、以及一些善于劍術格斗的身邊警衛。
齊右軍主將判斷想要維系齊人右翼不崩,至少需要八個旅投入到戰局之中才能形成廝殺反復的局面。
這和六指在看到第十三旅面對齊人沖擊果斷反沖擊、看到十四十五旅展開、看到炮兵擊潰了齊軍炮兵之后的判斷差不多。
但他不滿足,八個旅,再加上那些七七八八的部隊,也就是兩萬人,他想要將平陰大夫最后壓陣的那點兵都壓迫到這邊來:壓陣的越少,適那邊只要突破,齊軍全軍崩潰的也就更為迅速。
繼續觀察著右側的情況,六指下令從十四十五兩個旅中共抽調三個矛手連隊,命令就在陣前轉向,從橫隊變為縱隊,兩個連隊緊并在一起。
步騎士連隊在前,一個連隊的火槍手和那些精銳的警衛分散在三個矛手連隊的前面、步騎士的后面。
已經收攏的四門小炮緊隨那個火槍手連隊的后面,在四個矛手連隊的左右兩翼。
他自己上了馬,便要指揮這大約六七百人直接攻擊尚在鏖戰、齊人的援軍正在行進的右側。
回頭沖著第十四十五旅的旅帥道:“炮兵已經展開,你們的陣型也整隊完畢,齊人便是要沖,你們只要守住并無問題。”
“一旦我帶人接近右側十二旅鏖戰之處,便讓第十一旅撤回來,與你們相連固守。”
守住自然是無問題,可是六指要攻擊的右側卻并不是去支援第十二旅與之合兵,而是直接包抄。
這是險招,只要成功,右側的齊人頃刻便潰。
可若是齊人的援軍趕上,直抄齊人如今鏖戰之處的側翼,也會被齊人的援軍攻擊,一旦立足不穩便要危險。
十四旅的旅帥提出了意見,說道:“我只怕支援過去時間不夠。”
六指搖頭道:“我又不列陣橫隊沖擊,而是要以縱隊如同在訓練場上一樣,直插齊人側翼,趕在齊人援軍抵達之前一舉擊潰那一股齊人,與十二旅合兵再戰齊人援軍。”
“我算了一下,時間不但夠,而且還有富余。”
十四旅旅帥驚道:“你是要用縱隊行軍直插過去?”
六指笑道:“昔年我在潡水,便用過一次,那一次用的不是太好,但總結之后,我已明白其中關鍵。”
“橫隊展開,那是接戰隊形。一旅千五百人,二百人一列在前,擊鼓向前,行進速度極慢才能保持平齊。”
“縱隊行軍,其速度不啻于橫隊行進三倍。齊人如今已經搖搖欲墜,我以步騎士在前,接近后炮兵轟擊,迅速將縱隊轉橫隊,矛手密集沖擊,齊人頃刻可破。”
“齊人已無炮,不能襲擾;齊人無騎兵,不能從側翼突擊我的縱隊;我何懼之有?”
“況且義師苦訓,三日操演一次隊形、左右轉、橫隊縱隊……這些正是為了實戰。齊人想用,還用不得呢!”
十四旅的旅帥知六指頗有謀劃,細思之后,也不再反駁,點頭道:“那師長你一切小心。”
六指點頭道:“一師主將,本該在陣后指揮。只是此事利大,非我不能成功。你們這里只要守住,齊人今日必敗。”
再略叮囑了幾句,他便策馬向前,身邊只跟著兩名警衛。
三個連隊的矛手以八列縱隊的陣型,就在陣前用行軍的姿態緊跟在前面那些劍手警衛和步騎士的后面,以一個傾斜于陣線銳角的角度,跟在六指的后面朝著齊人右側那個旅的側翼直插過去。
昨日與今晨的戰斗,齊人的炮兵已經徹底失去了前沿,而齊人根本不存在正規的騎兵,更不可能對這一支在陣前大膽才用縱隊行軍的隊伍進行襲擾。
三百步的距離,若以展開的橫隊行軍,至少需要十分鐘甚至更多的時間,因為人數越多在保持平齊的情況下就需要不斷停下來整隊。
但若以縱隊行進,則可能只需要四五分鐘的時間。
六指明白,如果自己手里有騎兵的話,這時候只需要三五百騎兵便可以直接配合十二旅擊潰齊軍。
但他也明白,騎兵如果分散使用,就算突破了營壘,可終究不能在分散使用的情況下一舉擊穿齊人后面的軍陣,那就真的打成了適最不想看到的焦灼戰了。
他此次行險,用的還是騎兵包抄側翼的經典戰術,只不過手里沒有騎兵,依靠義師的紀律和平日行軍橫隊縱隊的訓練,將這幾個連隊的步卒當做包抄側翼的起兵在用。
齊人的援軍距離不遠,但是他們需要整隊前進,而且紀律性越差越需要更密集的方陣,不然難以投入戰斗。
六指在馬上計算著自己行進的距離和齊人援軍的距離,早已得出了結論:自己抵達齊人前沿側翼的時候,那支齊人援軍還要有二百步的距離,半刻鐘的時間自己足以擊潰那一支已然搖搖欲墜的齊旅。
三百步的行軍轉瞬就過,那邊齊人的援軍發現了情況不對,也加快了步伐,但是陣型沒有變。因為他們整隊需要更長的時間,只能在維持原陣的情況下加速速度,可這種加快遠不及縱隊行進的六指。
和第十二旅交戰焦灼的齊旅也發現了六指的行動,但他們沒有立刻崩潰,因為援軍似乎近在咫尺,這是他們還能支撐下去的力量。
只是六指沒有給他們這種期待以實現的時間。
前排的步騎士略微整隊之后,略等了一下后面的火槍手和精銳警衛,六指便下令讓他們先行攻擊。
步騎士縱馬沖到齊人陣前,隊形形成一個斜面,如同沖陣的戰車一樣向右轉向。
戰車轉向向右,是為了車左武士可以在戰車上對敵人進行弓矢射擊,從而射開缺口。
戰車轉向向左,適為了車右武士可以用戈攻擊被車左射開了缺口的敵人方陣。
而這些步騎士向右轉向,則是選擇用手中的火繩槍在馬車用騎射的方式,起到和車左一樣的效果。
齊人的投射部隊都在對抗前面的第十二旅,后續防備的幾個連隊幾乎沒有什么投射兵器,步騎士靠近到三十步左右的時候向后急轉,隨意射擊。
火繩槍裝填緩慢,步騎士沖擊一次也只能開一槍,可這一槍可足以在齊人軍陣中打開缺口。
步騎士沒有沖擊,他們也不擅長沖擊,疾馳向右之后,將火槍插在鞍袋里,沒有選擇在馬上裝填,而是從鞍下取出了鐵劍,繞回到步卒之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