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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丑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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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仍舊罵,而且還是一邊啃著地瓜窩頭一邊罵,竟把罵聲當做了菜肴,嚼起來津津有味。

  往上數十八代,已經跳出了費國的范疇,而是魯國的桓公、季友的父親。再往上跳幾代,那就是要連同周天子、晉侯、燕侯、魯侯全都捎帶上。

  大約此時的天下,有兩族。一族血貴,一族血賤,甚至可能都算得上是兩個物種:既不通婚,也算得上是生殖隔離了。

  葵等人罵的正歡的時候,宮室的大門緩緩打開,孟勝等人從宮室里出來。

  葵在前面,在義師服役的時候,孟勝也在軍中講過義,是以葵識得孟勝,便大聲嚷嚷道:“他們同意了沒?”

  這一句他們,說的理所當然,便有些意味深長。

  論血統,葵和國君二十代以上可能還是一個爹。

  論國別,孟勝楚人而葵是費人。

  論遠近,葵在費都而孟勝多在彭沛。

  可葵卻理所當然地問了句“他們”,而且可怕的是在場的民眾也都覺得這樣問才是理所當然。

  孟勝還未回答,只是臉色暗淡,便有小司寇站出來與眾人道:“法古無過,循禮無邪。古制如此,不可變;禮法之尊,不可廢。”

  “既要行仁政,國君準備免除半年的賦稅,你們不要作亂,早早回去!”

  小司寇大聲嚷嚷著,在幾名近侍護衛的保護下,算是履行自己的職責,小司寇本身就有問“國人”政的權責,這種事也正應該他出面來說。

  若是以往,免除半年賦稅,或許民眾會高呼萬歲,以為仁政。

  可之前徐弱等人描繪了變革之后那么美的場景,每個人這幾天都沉浸在夢幻之中,原本想要個金子,如今卻只得到了一坨屎。

  雖然說屎也挺好,雖不能吃,但可以堆肥,又能積硝賣錢,可相比于金子那終究民眾再傻也知道什么是大利什么是小利。

  原本他們不知道大利怎么來,可現在知道了。

  小司寇的這番話,頓時引來了一陣噓聲,國人將要呼喝之時,一個聲音自遠處傳來,大聲道:“繆矣!”

  這個聲音既不是孟勝發出的,也不是徐弱這樣的在費國的墨者發出的,而是傳自一輛馬車。

  馬車上下來一位華服公子,身段偏偏,身著華服,腰間佩玉,胯間有劍,身旁還有四名持劍護衛,正是這幾年一遇災荒衛讓便會借他的名字施舍眾人的季孫巒。

  季孫巒兩腿有些微微顫抖,剛才喊出繆矣的時候,聲音其實已經發顫。

  好在身邊的四名護衛前幾日展現了與眾不同的劍術,并說必會拼死以護。

  衛讓前幾日又說,買到了火槍數百支、鐵劍數百柄,并聯絡了民眾,以此為后盾,又借季孫巒的名義在民眾中廣播一些支持民眾的說辭,已經讓季孫巒退不下來。

  說完了繆矣,季孫巒長呼一口氣,穩住了還在顫抖的雙腿,在四名護衛的保護下站到馬車高處,回憶著這幾日一直在背誦的一篇文章,磕磕巴巴地說道:“法……法……法古……如如如何無過?若以稼穡論,古制漫天撒籽、刀耕火種,若法古,便要讓天下饑饉,這難道不是過錯嗎?”

  這一篇文章是衛讓替他寫的,具體是誰捉刀,季孫巒也不清楚,這幾日一直背誦,就是為了今日能夠在民眾面前說出來。

  只是他和那些在彭城沛邑學堂、集會中鍛煉出來的墨者不同,并沒有在千人面前發表演說的經驗,猛看到這么多人,心中不免緊張。

  先說了這么一句后,身邊的一名護衛悄聲道:“我會站在公子身前,公子演說的時候,若是心慌,便不看眾人,只看我的肩膀。”

  說完,這人按照之前早已經演練好的態勢,站在了季孫巒的側前方,既不能擋住季孫巒,又可以讓季孫巒不至于看到太多民眾。

  季孫巒轉了一下目光,沒有那么多人了,心中便少了幾分慌張,又深吸一口氣。

  之前背誦的那幾張紙上,有很多的內容,具體對方可能會說什么,都一一列出可能,提前背誦,旁邊的一名護衛只做題詞之用。

  季孫巒便在那時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如今做護衛的,雖然可能都在義師服役過,粗通文字,但是一個口里能夠動輒談及詩曰、王曰的人,怎么可能做護衛?

  可是已經被逼到這個份上,這些護衛就在身旁幾步之內,自己若是說的不如人意,只怕便有血光之災。

  而且如今自己的名聲在貴族圈子里已經臭了,成為了仇人,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不如就此機會謀個將來。

  至于說衛讓到底是出于朋友之義,亦或是另有目的,那已經不是季孫巒現在能夠考慮的事情了。

  他駁斥完了第一句話后,旁邊那名護衛小聲道:“且用利國利民之題。”

  季孫巒機械地回憶了一下那些內容,便大聲質問小司寇道:“若能利國、利民,如何不能變革?”

  小司寇想都沒想,回道:“利民或有可能,可利國卻只怕沒有吧?”

  季孫巒之前背誦的一些話術之中,正有類似的問題,這一次不用別人提醒,便下意識地按照背誦的內容回道:“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無民何以為國?你說利民卻不能利國,這就像是說飯能夠讓腹飽,卻不能夠讓人飽一樣。難道不可笑嗎?”

  “原來在你們眼中,國與民,竟是分開的嗎?”

  他將說完,只是盯著之前護衛的肩膀,耳邊就聽到一陣陣民眾的歡呼聲與叫好聲,數百人大聲喊道:“說得好啊!”

  小司寇許是沒想到公族中最是被人瞧不上的公子巒能說出這番話,卻也無法反駁,又聽的民眾歡呼,待民眾歡呼聲逐漸停歇后,又想不出什么能夠反駁的話。

  情急之下,急智頓聲,心想公子巒已算是作亂,便無需客氣,便道:“公子巒貪婪好色,毫無德行,更無尺寸之功,這樣人的話,你們不能信啊!”

  季孫巒一聽這話,這是攻擊自己的德行,竟不需要別人的提醒,忍不住罵道:“你算什么東西?我好色,橫豎又沒去操你的媽,又沒有用強。你說我沒德行,你就有德行了?”

  都是貴族圈子里的人,誰身上也不干凈,小司寇無法反駁道理之下,竟用了最為有效的德行之說,季孫巒這一次也不用別人提醒,也不顧什么貴族風度,張口又道:“你妻子和大司空私通,你在旁邊推,你又有什么德行?司徒的母親病逝,他在服喪期間吃肉!宰冢尊巫,最喜活祭以求生;司士父死以人牲殉……若論德行,我那堂兄,咱們的國君,最喜歡屁股。”

  這話說出口,小司寇的臉色都綠了,季孫巒既是庶出,在遇到衛讓之前也過得憋屈,這些年壓抑的情緒此時頓時爆發出來,將那些貴族之間的私密事一件件罵出。

  原本準備的那些講道理的話,如今竟然只用了一句,季孫巒越罵越是起性。

  本來講不過道理,就從德行上詆毀,這是極為有效的辦法。

  只不過,季孫巒本是庶出,之前也無野心,根本不是一個愛惜羽毛、講求德行的人。

  這種圈內的骯臟事,一般除非是像是陳公與近侍三人共用夏姬、文姜與哥哥通奸殺死丈夫這樣的事能夠流傳出來外,大家一般也都有潛規則,不會將一些私密事說出,除非再也不想再貴族圈子里混了。

  而分封建制的時代,一旦被貴族圈子的人排斥,那么也就意味著富貴的終結。

  季孫巒不會造反、不會政變,但是也明白自己剛才站出來之后,已經無路可退。自己本就不是什么賢人,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本該講道理的一場辯論,變成了潑婦罵街一般的對罵,身份大失。

  宮室內有人聽不下去,只想著讓季孫巒趕緊住嘴,大聲道:“詆毀國君,當斬!”

  這一次季孫巒倒是無師自通,立刻引用了一番常聽的話道:“詆毀?固無此臟事者,而我言之,則是毀也。今固有此事,而我言之,則非毀也,告聞也。”

  “你們既身居高位,難道連毀與告都不能夠理解嗎?”

  他剛說完,一旁一直站在季孫巒前面的護衛高聲喊道:“今日公子巒為民請利,與萬民站在一起,民為邦本,公子巒就是在護國,誰人敢殺他,就是叛國,當誅!”

  那護衛聲音洪亮,竟是蓋住了公子巒的聲音,抽劍在手大聲道:“今日為民求利,無錯無過!敢動公子巒者,便是害民!”

  他大勝叫喊,下面站在那聽那些貴族間的臟事聽的津津有味的葵大聲叫好,這貴族身上僅存的一點神圣性,也隨著季孫巒的那番話化為烏有,不過凡人。

  宮門中沖出一對甲士,便要朝著公子巒那邊沖去捕捉,以讓公子巒閉嘴。

  人群中便有人喊道:“公子巒今日為民求利,不能讓甲士把他帶走。如果將他帶走了,那么日后還有誰能夠為民求利呢?”

  還有一些人喊道:“在義師服役的伙伴們,站出來,咱們結陣擋住甲士!”

  這些在前排的,本身便有多數正是在義師中服役過的,而且聚集的時候也都是按照習慣和熟人站在一處。

  此時差的就是一些指揮,那些人群中做過司馬長的、伍長的亦或是徐弱等人混入其中的,此時紛紛站出,頓時讓人有了集結組織的可能。

  葵在前排,和幾個人站在一處,挽起手臂,一同擋在了甲士之前,一時間劍拔弩張,這些一刻鐘前還滿懷希望的民眾,此時將失望化為怒火和勇氣,借助義師服役練就的紀律和組織,化為一道道不可逾越的城墻。

  而在他們的身后,幾十輛馬車正在人群的后面,卸載著一車車的兵器。幾個人站在馬車之上。

  后面的民眾正混亂不知所措的時候,一聲許多人熟悉的、義師軍中的哨聲吹動,幾十人下意識地朝著哨聲的方向看去,就聽一人高聲喊道:“凡做過火槍手、矛手的,且來此處領取兵器以防身!”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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