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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戈矛穿擊五步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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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勢前行百余步,楚人也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墨子在傳授《備城門》一篇之時,就提到過,圍城之時出城反擊,一定要隨時注意,不要讓潰退的敵人重新集結。

  反擊和追擊,讓敵人有機會重新集結是大忌,這是墨子在適到來這個世界之前就傳授給眾弟子的經驗,百戰之后總結出來的經驗。

  一旦敵人有重新集結的趨勢,這邊哪怕不顧陣型也要先將其沖散。

  但如果敵人已經完成了重新集結,就一定不要亂陣沖擊,而是要整隊前進。

  何時應該不顧陣型沖擊?何時應該判斷局勢整隊緩慢推進?

  這很考驗臨機應變的能力,也是一個戰場的指揮官所必須具備的素質。

  公造冶跟隨墨子許久,身邊眾人也都是參與過幾十場守城戰的墨家子弟,很多時候與公造冶心意相通。

  他們這些負責沖擊追擊、迫散敵人的,不與那些貼近在沛縣義師兩側的墨者一同行動。

  那些貼近的,只是為了控制沛縣義師的行進速度,掩護兩翼和側后。

  以此時步戰步兵來看,越之君子軍善用劍,也善于沖擊,但是他們的陣型不夠嚴密,憑借的更多的是自己的武藝。

  齊國的技擊之士,也多是作為專職的雇傭護衛,個人格斗能力很強,然而紀律松散。

  魏人吳起的武卒,是靠軍陣取勝的,不過此時武卒暫時還沒有那樣的強悍。

  若以三四百人的沖陣精銳來看,不算戰車,單單是步卒,這些墨家已算是此時此時的巔峰。

  之前一直隱忍著力量,不讓楚人知曉自己的手段,今日反擊已算是破釜沉舟,便再無遮掩隱藏。

  夜晚本就很難快速組織起防御,而經歷了一夜四次的擂鼓縋城,楚人也對這些情況變得麻木,突破了第一道營壘之后,楚人驚慌四散,不斷退卻。

  或有幾名小將司馬長之類的楚人想要將身邊的人組織起來,但是公造冶明白這種事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油滴一樣,一旦成團就會越聚越多。

  所以一旦見到這樣的情況,便會即刻帶領那七八十人將其沖散,完全不給楚人集結的機會。

  這六百多人的隊伍,就如同一支長長的鋼釘,沿著一條早已經規劃好的直線,朝著楚王的營寨前進。

  咚咚鼓聲之下,他們的行進速度并不快,但卻如同海邊的巨浪,除非是堅韌到不可動搖的海岸才可能止住他們前進的腳步。

  楚王營寨內,亂成一團。

  楚王從睡夢中驚醒,近侍將商丘城內夜襲出戰的情況告知楚王,楚王急忙披掛,知道這一次并非只是縋下草人讓楚人心驚這么簡單。

  爬到木塔之上,高高瞭望,之前左右中三面,各有戰斗。

  城頭之上又傳來鼓聲,左右兩翼的戰斗看起來有些混亂,而中軍這邊更是如同被刀刺入了羊脂。

  傳令之人不斷來報,楚王想問問到底有多少人夜襲,可是回報之人說不清楚。

  有說數百的,也有說數千的。

  但略微形容,楚司馬便道:“如其所說,成陣列而突,陣整而久、久且不散,必是墨家精銳。”

  楚王點頭道:“定是如此。墨家精銳集結,所為何事?”

  他思索一陣,恍然道:“之前城縋草人,被我等識破,只怕也是墨翟有意為之。卻趁著我們熟睡,派出精銳,夜襲我軍,讓我們不能休息,這才是其目的。”

  左尹看著中軍的混亂之處,進言道:“墨家人行事,出人意料,我只怕這些人另有目的。”

  “王上不得不防,以免這些人行當年曹沫之事。”

  楚王大笑道:“當年曹沫不過是借魯侯與齊侯成盟的機會才能動手。便是勇壯如豫讓,不也不能奈何趙襄子嗎?如今我有帶甲之士數萬,墨家便是行事出人意料,又能如何?”

  “今日事,必是想要夜襲混亂,讓我們明日不能攻城。”

  “前幾日墨家精銳出城反擊,你們也都看到了,他們號令整齊,與月前夜襲我們的那些人并不相同。他們進退有度,陣前徒卒不能防御,難道就讓他們這樣安然退回?”

  群臣默然,自然是不愿意的。

  這幾天攻城,墨家從轉射機、連床弩再到籍車、下磨車、狗走、火甬等等機械展示,已經讓楚軍心慌心亂,多有傳言商丘城只能圍而不可攻云云。

  今夜若是再讓墨者出城夜襲,導致楚營混亂,而那些墨者全身而退,肯定會招致軍心潰散。

  楚王已說,留給楚軍破商丘的時間只有三天了,一旦城內在三日之內整合完畢,徹底平息了叛亂,楚軍就只能選擇圍城了。

  圍城,最終就會演變為與三晉的決戰。而且長久圍城士氣衰落不說,又有宋人可以助戰,加上晉人來救宋人與宋國結盟,楚人的武力威懾成為笑話,鄭衛兩國只怕頃刻就要投身三晉。

  如此一來,楚人與吳越爭奪了百年的淮泗以北就會惶惶不可終日,無一日安寧。

  一切沿著宋國切入陽夏、長平、斷鴻溝,鄭人與晉盟,那么苦心經營的大梁、榆關、中牟、啟封等城邑就會被三晉圍困,成為飛地。

  楚人歷經數百年獲取的北上中原的通路,就會徹底被阻塞。

  今夜墨者精銳突襲,若是成功后全身而退,固然明日不能攻城,只怕后日攻城士卒也無戰心,心懷恐懼。

  而后日必然不能破城,又浪費了一天,城內整合完畢,那就在城內糧食吃完之前絕無破城的機會了。

  眾人默然之時,楚王除了考慮到這些,還考慮了一些別的想法。

  他已經和墨家成盟,墨家會如當年華元向戊一般,促成晉楚弭兵,熊當三年后要做的是安穩國政,開展變革。

  楚人的士人力量太弱了,貴族力量太強了。

  而從沛縣、商丘守城戰、那些鐵農具、稼穡術等等手段來看,墨家眾人的能力很強,很可以成為楚國變革的力量。

  而且是外來之人,正好可以對抗本國的貴族,尤其是現在站在身邊的這幾位背后的家族。

  以他們為主,如果能夠將楚國的士階層整合起來,或許是可以加強王權,從而走魏人變革的路。

  所以,他希望今天能夠俘獲一些墨者。

  墨者死不旋踵,這他知道。但是,墨家眾人又重情義,這他也知道。

  今日若是能夠將這些墨家弟子俘獲數百,或者就是圍困到天亮,他們無力沖殺的時候以戰車沖散從而抓獲,那么日后便很好說。

  一則是墨家精銳盡出,若是今夜不能全身而退,那么后日攻城城內也無太多的守備力量。

  二則若是今日能夠俘獲墨家弟子,待圍城事一了,楚人和墨家之間的敵對狀態解除,便可以此賣好,從而方便讓墨者入楚。

  他是雄主,自然不會在意一時的混亂,所在意的是之后幾十年的基業。

  今夜,似乎便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墨者縱不畏死,但是只要能夠將他們拖住,組織力量圍困,撐到天明,讓貴族駕車沖擊,必然破陣。

  陣一破,再派人活捉。

  楚王看著左右兩翼的混亂,心中猶豫一陣,問道:“只不知左右兩翼的情況如何?哪里才是墨家的精銳所在?墨家精銳弟子最多三五百,緣何能有千余?”

  “再派人去探!若能確定是墨家精銳,即刻回報。”

  “傳令兩翼,營寨不得亂動,只能固守,以強弓勁孥攢射。再傳令中軍,準備集結。”

  “令集結勇士,拖住那些墨者。車廣眾士,著甲步戰,不求擊破墨家弟子,只要將其拖住即可!”

  大聲宣令,身旁人聽命準備,楚王的計劃已經大致成型。

  夜里想要組織軍隊,極為困難,這一點他很清楚,夜里能組織起來的,只能是自己身邊的精銳之士。

  如果讓墨家精銳不顧一切地沖擊,營地只會越來越混亂,按照現在那些人的推進速度,對一道營壘那邊根本就不能指望那里組織有效的反擊。

  只能從王帳附近的中軍和王師中,組織起來數千人,準備將這些墨者圍困。

  為了防止這些墨家溜走,又必須需要精銳力量黏住這些人,讓他們既不能走也不能進,只要能僵持一個時辰,楚王便可以集結中軍王師完成調動。

  如果能夠圍困住,讓他們沖不出去,那么天一亮便可以用弓弩阻止他們突圍,準備戰車將其沖散。

  楚王知道,要黏住這些墨家精銳,非是自己的車廣精銳步戰不可,只是不知道來的人有多少。

  這種死戰的事,那些徒卒和農兵根本不能派上用場,讓他們和精銳混雜,還不如讓他們不參戰的好。

  待命令傳達后,楚人的精銳車廣與楚王近侍,還有中軍武士便開始集結。

  這一次與上次不同,楚王知道其中兇險,也知道墨家精銳步戰之能,所以不敢冒險如上次一般領軍親自圍困。

  他雖著急,可是夜里忽然集結也需要很多時間,縱然召集的都是精銳,也不是那么快可以完成整隊的。

  此時調派弓弩守御,也是用處不大,夜里雖有月光,但是黑黢黢的,根本不能夠遠程拋射形成殺傷。

  以重箭近射,又非是精銳不行,而若是精銳重箭近射,又恐這些墨家精銳抵近突破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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