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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七章 墨守成規心余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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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有自己的打算,北方與三晉交鋒的一線,很多城邑都需要修筑以防止被三晉攻破。

  楚人的筑城技術,和中原依舊有一定的差距。楚都重新修筑變得更為堅固,要等到吳起成為楚之令尹之后重新主持修建。

  對于墨者的木工、石匠、筑城等技術,楚王有所耳聞,如今又親眼所見,心中驚嘆之余,卻也燃起許多希望。

  這一次圍商丘,不是為了滅宋,只是為了讓宋人屈服,從而做楚與三晉之間的緩沖,控制宋國的內政,扶植代理人。

  如果滅宋置縣,會遭到宋國貴族的集體反對,也會導致三晉空前團結,從而一同出兵。

  趙魏之間雖有矛盾,但是魏斯不死,戰略大方向上還是有所把握,三晉不可能容忍楚人滅宋。

  韓鄭雖有仇,哪怕鄭人如今親楚,一旦滅宋,鄭人也會放下與韓國的矛盾,共同對抗楚軍。

  利用公國貴族內部的矛盾,讓親楚派占據上風,這是最好的選擇,也是楚王的信心所在。

  在他看來,一旦宋人投降,便可以借助宋國的人力、糧食,加強榆關、大梁防線。

  宋國可以左右搖擺,但左右搖擺就意味著親楚。因為方城、魯關方向,三晉攻不進去,而宋國則是楚人從江淮向北反擊的橋頭堡。

  到時候原本可能需要驅使四萬宋人幫助修筑,但可以減少一部分,以利天下、為百姓的名義,請求墨者出面幫助主持榆關和大梁的加固。

  如果采用這樣的磚石技術,想來也一定可能讓北方防線堅持更久,三晉也未必能夠輕易破城。

  他從那些斥候、細作口中得知了城內的一些情況,知道墨者守城并非浪得虛名,只有圍城靜觀其變,等待宋國的內部矛盾爆發。

  商丘是商丘、宋國是宋國、宋公是宋公、貴族是貴族,這一點能夠分清,就很容易理順宋國此時的危險所在。

  幾日后,楚地來的女巫、男覡帶著高高的鳥羽冠冕,在重新搭建的高塔之上祭祀了西方七神,又用了一些神乎其技的手段讓楚軍士氣大振。

  圍城戰,不是攻城戰。

  圍城一方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柴禾、糧食、扎營、飲水等問題。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帳篷,只有貴族和士階層才有自己的帳篷,其余徒卒就在原地駐扎。

  “伙”字,源于軍中,以十人為伙,圍坐在一個篝火旁,夜里睡覺休息,不得隨意走動。

  這時候又沒有鐵鍋,更沒有大型的行軍鍋,士兵都是用自己的小瓦罐做飯,飯食也粗糲的厲害。

  三十里內,原本都是些糧田,剩余的柴草山也都被堅壁清野的時候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士兵若是夜里沒有篝火,很難維持士氣,而且很容易出現一些意外,因此楚軍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木柴。

  這些木柴要從三十里之外運輸至此,還有分出一部分軍隊看守那些將要成熟的麥田,又要準備一部分軍隊將來運送糧草……

  實際上楚軍真正能夠野戰的軍隊并不多,戰斗力也不強,大部分都是些隨軍的封建義務農兵。

  只是這時候夜晚、雨天,都是不可能爆發戰斗的,軍隊很容易迷失方向,只能采用小股軍隊突襲的方式,并不能造成大規模的危害。

  甚至于軍營中夜里有人驚叫一聲,可能都會引發一連串的后續反應,導致人人逃竄。

  徒卒們沒有帳篷,只有十人一組的篝火。

  楚王自有自己的牛皮大帳,將領們也各自有自己的小帳篷,分封制嚴重,那么軍隊的管理也就極為混亂。

  楚王的大帳就在墨者留下的那堆磚石營寨之中,旁邊就是高高的用過祭祀后可以傳遞命令、觀察遠方、查看營地動靜的木建筑。

  這些磚石結構的營寨,設計的很精巧,似乎仔細計算過,在里面扎營可以在幾個星狀的角上向外射箭,互相支撐。

  作為堡壘并不夠資格,但是作為臨時扎營的營寨,十分完美。

  諸將、司馬、左尹等貴族列作大帳之內,外面篝火正濃,隨行之人正在用苞茅縮酒。

  昔年齊桓稱霸的時候,就因為這便宜的茅草為借口聯合諸侯攻打楚國。

  到如今曾經稱霸的齊國,已經有些衰落,甚至還因為三晉和越的崛起而與楚結盟。

  結束了六卿之亂的晉國即便三分,依舊雄霸天下,楚國地勢廣闊,但因為公族王族勢大,終究不能匹敵。

  帳內眾人,也多是那幾姓貴族。

  貴族們對于圍攻商丘,基本持兩種意見。

  新銳的年輕人認為這是一個建立功勛的機會,他們希望能夠攻城而不是圍城。

  而一些先王時代的老臣,則對攻城這件事諱莫如深,他們年輕時多見過三十多年前墨翟與公輸班的爭論。

  作為新銳一派的宮廄尹先道:“墨者將城外糧食焚毀,填充水井,又燒毀了大量的木柴。”

  “我軍若圍城,又要分兵去轉運糧草、薪柴,即便三十里之外還有麥田,收割也需人力。”

  “不若攻城,否則一旦三晉兵至,我軍憂矣!”

  宮廄尹的話,并非沒有道理,后勤問題是個大問題。

  莊王時,國力最盛的時候,圍攻宋國也已經幾乎讓楚軍傾盡全力。

  如今天氣還好,但隨著五月到來,很容易出現一連串的陰雨天,到時候篝火不能生,士兵必然怨恨思鄉,士氣下跌,更難支撐。

  右尹卻反駁道:“墨翟親至守城,如何攻?”

  他的話一說完,那些老臣紛紛贊同,宮廄尹笑道:“右尹何故膽小?非有雄心,墨翟縱能守城,便未必不可攻破。”

  “況且我聽聞,昔日與公輸班相斗,他已將守城之術一一說出,昔日近侍也有強識者事后誦讀整理,又有何懼?”

  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之言,宮廄尹年紀不小,但也沒有真正經歷過三十多年前的那張斗法,許多都只是聽聞。

  而那些親眼目睹過的老臣,卻明白這話的可笑。

  右尹對于宮廄尹說自己膽小一事,并不在意,哼聲反問道:“知道卻不能破解,難道與不知道有什么區別嗎?”

  宮廄尹道:“難道就圍而不攻?豈不讓宋人恥笑?”

  右尹大笑道:“恥笑?如何恥笑?當年齊人攻魯,墨子出面亦能讓齊人退兵,難道齊人攻魯與我楚攻宋有什么區別嗎?”

  “況且,攻而不下,城內士氣更高,墨者又展示了守城手段,那樣才叫人恥笑!”

  兩人爭論不下,新銳與老舊爭鋒激烈,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楚王手中。

  正如右尹所言,墨翟的手段可怕之處在于……即便三十多年前他已經說過如何對付公輸班,即便他的弟子中有許多人將守城術傳到外部,但是……依舊無可奈何。

  這種知道對方的手段卻依舊無可奈何,才是可怕之處。

  城內之前傳來的消息,墨者管轄的井井有條,細節幾乎涵蓋了十二種攻城術的種種,還包括長久的圍城,楚王清楚商丘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

  他在等,等待那些與楚人勾連的貴族暴亂,等待宋國內部出現紛爭。

  三晉的兵不會那么快就抵達,楚王相信自己還有足夠多的時間,就算是運送糧草圍城,耗盡臨近大縣的力量,也必須要完成他繼位以來的第一大事,這樣才能為將來集權提供基礎。

  爭論許久后,楚王終于說道:“墨者守城,三十余年前的話,現在想來心依有悸,不可擅攻。”

  “只要扎營圍城,防備出城襲擾,多準備柴草,靜待時機。”

  “若攻城,死傷必眾,士氣必跌,城必不能下,又讓宋人軍心熾盛,不可攻!”

  他這樣說,其實就是默認了那些老臣的說法,攻城根本都是不用考慮的事,只能選擇圍城。

  墨子三十多年前,靠著腰帶、木片、竹籌和口舌造成的威懾,三十年后依舊在,依舊讓楚人心有余悸,不敢輕舉妄動。

  城內,適與墨翟等人站在城頭,看著城外遍布的篝火,眉頭舒展,一臉輕松。

  適笑道:“先生行義守城的名氣,倒讓楚人不敢輕舉妄動。”

  墨翟指著遠處的篝火,笑道:“他們不敢。攻城之術,俱在我心;守城之能,天下誰人能及?他若攻城,只怕損兵折將,士卒心驚,反倒不如圍而不攻。”

  “如今緊要事,便是城內糧草,萬萬不能出問題。若是城內無糧,楚人圍城,城中多餓死,那可就只能依從楚人了。”

  說到這,墨翟又問道:“依你們看,楚人若只圍城,何時出擊穿陣逼迫為盟?適,你說說看。”

  適想到后世安史之亂發生在這里、幾乎將全城人都吃光的守城戰,說道:“弟子認為,虛虛實實,疲憊楚人,令楚人生疑,再行出擊,最好。”

  “如今楚人剛剛圍城,可先派勇壯之士,墜下城墻,夜襲楚人。”

  “幾次三番,楚人必然戒備。”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旁的公造冶便道:“適,你的辦法也不好。我們既想要趁楚人不備,夜襲逼迫楚人結盟,必須要養楚人輕視疏忽之心,方能一擊而破。”

  “如你所言,先派勇士出城襲擾,楚人必然戒備。楚人一旦戒備,如何才能趁楚人不備要挾楚之王公結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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