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軒今年三十七歲,而立之年,將知天命。
十七歲繼承皇位,如今親政已有二十年時間。
二十年的時間里,在夏軒的治理下,大夏國不說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至少餓死的百姓已經少了很多,邊疆之地,雖然戰事依然時有爆發,但也沒有發生過危機國本的大亂。
他對自己的評價是守土有余,進取不足。
意思是,祖宗留下的基業,在他這里能夠護得住,能夠傳到下一代的手里,但卻沒有能力讓這分基業在自己手里發揚光大。
不過,他覺得相對于他爹和他爺爺而言,他做的已經很好了。
至少.....他的百姓是吃得少飯的。
至少,他的士兵只會是在戰場上戰死的。
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覺得的。
只是,看著桌案上擺著的加急奏折和與奏折一同送人長安城的那一份來自于叫做許仙的考生的考卷,夏軒開始忍不住深思。
一開始,在看到那首詩的時候,夏軒的心里是出離的憤怒的。
是的,憤怒!
身為帝王,從這首詩中,他看到了滿滿的惡意。
什么我花開后百花殺,什么沖天香陣透長安,什么滿城盡帶黃金甲。
黃金甲,那是他大內皇宮守衛的盔甲。
滿城盡帶黃金甲,那是一種怎樣的場景?
這樣的場景,只會在一種情況下出現——長安大亂,他夏軒的性命受到了致命的威脅。
只有這種危機的時刻,皇宮守衛才會接管整個長安,鎮殺一切叛亂。
看到這首詩的第一時間,夏軒的反應就是傳旨抄家滅族。
他不是一個優秀的皇帝,過于優柔寡斷,也沒什么進取心,但不代表他愿意讓一個有反意的人活著,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坐上了皇帝,不到死的那一刻,誰愿意自己的安危受到威脅?
只是,優柔寡斷,沒有進取心,是他的缺點,也是他的優點。
做出抄家滅族的決定之后,強忍著撕碎了這份考卷的沖動,夏軒繼續看了下去。
奏折上說還有一體策論,也需要他決斷。
他知道自己的缺點和不足,所以很懂得聽取群臣的意見,懂得思考與分析。
強忍著撕碎考卷的沖動,夏軒看向了策論一題,那考生的答卷很簡單,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只是,看到那二十二個還帶著墨香的飄逸漢字之后,夏軒的目光卻猛地一凝。
不合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
從這十二個字中,夏軒看到了一種決絕,一種霸道、一種強勢。
這四條,是每一個國家都想要做到的,是每一任君王都期望的,是每一個強盛國度都都具備的。
如果能夠威震四海,誰愿意和親求安定?如果能夠戰無不勝,又何來的戰敗賠款?
如果能夠攻無不克,擴張國土由來不及,又何來割地一說?
如果能夠令四海稱臣,萬邦來朝,試問這天下,又有哪個國家敢收他大夏的歲幣?
沒有!
這一切,他大夏都做不到!
他也想,祖宗留給他的就是一個爛攤子,從太祖年間,歷代有公主和親、每年有歲幣相送,戰敗賠款割地,乃是他每一代先祖最擅長最精通的技能。
到了他這里,這已經成了一種習俗。
他大夏,傳到他這里的時候國土已經由當初的橫貫東西八萬里,到了現在的不足五萬里之數。
其余的那些,早已經在一次次割地之中成為了別人的疆域,傳到他這里二十年,他沒有丟掉一寸土地,在他看來,已經勝過了歷代的先祖。
他覺得,自己死后到了天上,也不會愧對列祖列宗了。
只是,這一刻......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是的,他不滿足!
憑什么自己要和親委曲求全?憑什么自己要賠款各地年年進貢?
憑什么,我大夏坐擁四海,曾是當時最強帝國,卻落得如今只能茍延殘喘的結局?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縱觀歷代先祖,他大夏的歷代皇帝,可有一人做到了?
沒有!
這一刻,夏軒的心里突然生出些許豪情。
他拍案而起,眼中滿是決絕。
他大夏歷代先祖都沒有做到的事情,他夏軒.......也做不到!
不過,沒關系!
他做不到,他知道有人能夠做到!
“傳旨,以國禮請杭州府學子許仙許漢文,入京。”
是的!!
夏軒改主意了,不抄家滅族了,反而要以國禮待之。
身為人王,是不能修煉的,所以夏軒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實際上,受世界意志影響,仙道人道分隔,仙人乃至修煉者是輕易不得插手人間政權之中的。
仙人掌四時六御,護風調雨順,佑百姓安康。
看似高高在上,人間公奉之,但實際上信仰只是一種信仰,作為信仰中的存在,是不得輕易插手人間國事的。
否則,萬劫加身,多會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然而,雖然沒有修煉,雖然不懂神通,但夏軒有一個特殊的天賦。
這個天賦,之前也說過,他能聽群臣意見,懂得思考和分析。
或許很多人認為這一點是個人都有,但夏軒不同。
他仿佛生來就比別人多了一種敏銳的直覺,能夠感覺出事情背后隱藏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當然,也只是能夠感覺一件事情可能并不知眼前看到的表象而已,也并不能洞察世事。
但只這一點,也已經夠了!
只看許仙的那首詩,他認為許仙有反心。
即便沒有,這一首反詩一出,也留之不得。
但看了后面那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之后,夏軒感覺到了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如果許仙真有反心,后面根本不可能會寫那樣的話。
而事實上,他卻真的寫了,雖然看似譴責天子,看似與之前的反詩一樣能夠表明許仙對這個國家朝廷乃至帝王的不滿。
如果這二者只是單一的出現,夏軒可能會毫不猶豫的下令抄家滅族。
但.....并不是!
這兩個任何一個拿出來都足以被抄家的東西,許仙放在了同一張試卷之中。
從這里面,夏軒看出了許仙隱藏的別人不可知的用意。
從許仙這看似有些畫蛇添足的舉動中,夏軒感覺......許仙是想透過這首詩和這篇策論,對自己說幾句話。
而話的內容,他已經悟了,正是策論中所寫到的。
只是,他覺得許仙要說的,應該還需要加上一句——這樣的國家,你想要嗎?
夏軒做夢都想!
如果真能做出那樣的攻擊,雖然不如三皇五帝,但至少比歷代列祖列宗要強吧?
不僅能夠留名萬古,更是能夠在身死之后為自己在天界謀一個好的官職,得一番更好的造化。
夏軒毫不猶豫的命人請許仙進城,他覺得真相應該是他想的那樣。
盡管心里也覺得匪夷所思,但他知道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也足以讓他去賭一把。
賭贏了就萬世留名,賭輸了.....不過是晚一點把許仙抄家滅族而已。
這個賭.....他玩得起。
許仙很意外。
真的,在傳旨的那名合道境的老太監宣讀圣旨之后,許仙感到非常的意外。
他本以為皇帝看了自己的反詩會勃然大怒,名人押解自己進京,甚至直接給自己抄家滅族。
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武力鎮壓,讓之后的一切更加的容易進行。
只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那皇帝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以國禮相邀,請自己進京。
這,讓許仙忍不住對這位大夏皇帝刮目相看。
無視了老太監眼中的憋屈與不滿,許仙對著老太監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太監敢怒不敢言的瞪了許仙一眼,對于許仙沒有接圣旨之事,卻連個屁都沒敢放。
之所以會這樣,自然是之前已經受到了一番友好親切的關照的原因。
“回去復命吧,許仙三日后會親臨長安。”
對著老太監揮揮手,許仙轉身向府內走去。
老太監看著許仙的背影張了張嘴,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那一口從自己腿上撕下一塊肉的狗,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一句狠話。
連哼都不敢哼的轉身,帶著圣旨原封不動的領著儀仗隊返回。
是的,狗!
沒錯,哮天犬!
被楊戩從南天門丟下來,又經歷了陳二狗和陳大發的見死不救之后,哮天犬成功的墜落到了凡間。
當然不會是掉在了杭州境內,世界上并沒有那么多的巧合。
之所以細腰犬會出現在許仙家門口,乃是哮天犬發現了自己一身法力被禁錮之后,依靠真仙肉身,一日奔襲八千里,接連趕路十余天之后的結果。
當然,這不是重點。
“漢文,真的要進京嗎?修行者干政,一直都是三界之中的禁忌,我怕......”
府內,見許仙執意要進行,三圣母第一次對情郎的決定產生了幾分質疑。
看著三姑娘眼中的一抹憂色與不解,許仙笑笑,握住了姑娘的手。
“嬋兒不必擔心,你忘了......我是這三界之中唯一的例外啊!”
聽到許仙這句話,楊嬋才突然想到,自家男朋友,可是硬懟了三波天罰毫發無損的變態。
這么想著,楊嬋心里的擔憂化去不少,被心中的好奇代替。
“漢文,你質疑要進京,可是有什么非要實現的目的?”
男朋友有想法,作為女朋友,自己應該知道,且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無條件支持,不是嗎?
讀懂了楊嬋的想法,許仙握著楊三姑娘的手微微用力。
咧嘴一笑,面上滿是自信。
“我欲改變這人間界,令四海之內,再無饑荒;使率土之濱,繁榮之花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