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從天而降,法相莊嚴,佛光璀璨,垂落在白素貞和許仙身上,如同是冬日里的陽光,不過片刻的功夫,便將他們身上的傷勢盡數治愈。
盡管小青在那里憤憤不平的罵著,但對于白素貞來說,卻是真真正正的救星,忙跪倒在了觀音身前,哭著哀求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求求你救救我家官人,他的性命難保了!”
“善哉!善哉!”觀音面上盡是慈悲之色,淡淡說道:“你自己的性命都在須臾之間了,還記掛著你的相公,真是難得啊!”
“白素貞來凡間本是為了報恩,卻害的恩人落入如此境地!”白素貞淚水漣漣,面上盡是自責之色,雙手合十,說道:“求菩薩救救我家相公!他并非是有意擾亂地府秩序,求菩薩救救他!白素貞愿意為他償還罪責,哪怕是以命相抵,也心甘情愿!”
“你有此心實在是難得!”觀音微微頷首,朝著一眾陰神說道:“諸位神官,且先將許仙放開,他不過是凡人一個,受不得諸位身上的陰氣!”
“小神遵命!”眾陰神鬼差法力不高,但常在凡間行走,知道來人便是觀音菩薩,不敢有任何怠慢,忙松開了許仙,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邊。
一眾陰神退去之后,許仙也悠悠醒了過來,第一眼便看見了面前的觀音菩薩,整個人都傻在了那里,直到白素貞在一旁小聲提醒,才慌忙跪倒在地上:“凡人許仙拜見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的菩薩,求你救救許仙!”
閻羅王眉頭一皺,但很快便被他收斂了起來,問道:“大士不在紫竹林中觀其自在,來這里做什么呢?”
觀音雙手合十,淡淡說道:“閻君,她一家三口遭此劫難,又冒犯地府,我特地趕來求閻君開恩,恕其不死!”
閻羅王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饒白素貞一死自然可以,但許仙冒犯地府,殺死陰神鬼差,毀了枉死城,放走一眾怨魂厲鬼,觸犯了天條,罪在難赦!”
觀音淡淡說道:“閻君,許仙不過是一凡人,犯下如此事情,并非是他的本意,不過是無心之失。如今陰間的秩序已經恢復大半,閻君便看在他夫妻情深的份上,饒過他一回。至于那枉死城,我可幫閻君恢復如初!”
“那大士的意思是?”閻羅王聽出了觀音話里面的意思,只是心中到底有些不情愿,但卻又毫無辦法,問道。
觀音淡淡說道:“閻君開恩,放他們夫妻走吧!他們夫妻二人在凡間開設藥堂,常行善事,比起那些無情無義的惡徒可善良多了,不當受此劫難,不是嗎?”
又是這一套!
閻羅心底升起一股厭煩和怒火,袖中的右手緊緊攥在了一起,手背之上青筋暴露。
這種事情他遇到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這些天上的神佛們明明知道生老病死意外劫難都是世間常態天道規律,但為了獲得凡人眾生更多的信仰,卻依然要插手其中,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進行所謂的救苦救難。
的確,從情之一字來看,他們救苦救難沒有任何的問題,也獲得了世人的信奉與崇拜,但這些舉動卻實實在在的破壞了三界的秩序和運轉,與法理不合。
當初他剛入地府初為閻君的時候,也曾想要鐵面無私改變這種情況,,但最后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無力,這種無力感比之他在凡間面對皇親國戚時還要強烈上無數倍!
世間廟宇道觀無數,收受信徒愿力的神佛實在是太多,就算他身為閻君,又能擋得住幾個神佛?就像面前這觀世音菩薩,法力高強神通廣大,在世間又有信徒無數,哪怕是天帝圣母都要禮讓三分,他除了選擇妥協退讓之外,又能如何?
而當有了第一次的妥協之后,再想堅持原則就根本不可能了,所謂的“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活到五更天”,不過是針對凡人而言,對那些神佛們完全就是個笑話罷了!
閻羅王嘴角帶著一抹冷笑,一字一頓的道:“我知道大士的意思,大士又要大發慈悲救苦救難了!”
觀音對他語氣之中的譏諷恍若未聞,雙手合十,淡淡說道:“這是閻君的恩典,滄海之量!”
恩典?滄海之量?
閻羅王眼中閃過和一抹譏諷之色,三界之中的法度、天條天規在這些神佛的眼中都只是恩典、海量,實在是可悲可笑。
世間的浩劫都是因爾等私心而起!
閻羅王胸中的怒火升騰,但話到嘴邊,卻是化成了一聲嘆息:“好吧!看在大士的面子上,我就饒過他們這一回!”
觀音望著白素貞和許仙笑道:“你們還不快來謝過閻君恩典!”
白素貞和許仙這才反應過來,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大喜之色,跪倒在了閻羅王的步輦之前,不斷磕著頭,神情激動無比,口中連連說道:“多謝閻君、觀音大士活命之恩!”
“不必了!”閻羅王眼睛一瞪,威嚴從身上散發出來,沉聲說道:“許仙,我今日看在觀世音大士的面子上便放過逆著一回,但你日后若是再敢觸犯天條,我必上奏天庭,將兩罪并罰,把你打入十八重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許仙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許仙嚇得瑟瑟發抖,頭都不敢抬。
閻羅王冷哼一聲,轉頭望向了白素貞,說道:“還有白素貞,你身為妖怪,與凡人相戀,已是違反天條,這情情愛愛恩怨因果不過是朝夕之事,唯有大道永恒,望你好自為之!”
他對白素貞為了許仙放棄仙道,還是有些惋惜不忍,這才會有了這一句勸說,說罷也不管白素貞反應如何,右手一揮,一道幽光閃過,步輦已經消失。
眾陰兵鬼差們見閻君都走了,自然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朝著觀音施了一禮,紛紛走進了濃霧之中,鬼門關無處不在,而這濃霧連接的便是鬼門關與凡間的黃泉路。
閻羅王已經走了,觀音也不便在凡間久留,化作一道佛光飛到了半空之中,稍稍停頓了一下,卻是朝著天庭方向飛了過去。
早在閻羅王剛出現在姑蘇城的時候,觀音便已經隱匿在了虛空之中,自然也聽到了許仙口中講述的道士和那威力驚人的符箓,這讓她心頭有些疑惑不安,卻是需要到天庭兜率宮求得一個答案。
濃霧漸漸散去,周圍的景色忽然一變,剛剛還空空蕩蕩的街道之上,頓時變得人來人往,行商走販接踵摩肩,許仙和白素貞站在保安堂的大堂之中,身側不時有人走過,但卻都好似沒有看見他們一般。
從死寂到吵鬧只在一瞬之間,連剛剛破損了的窗戶墻壁椅子也都恢復如初,好似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如同幻覺一般,若非是地面上多出了幾張兵器鎧甲模樣的冥紙,許仙真會以為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許仙身子一下子塌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第一次覺得陽光照在身上是這么的舒適,讓他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大哭起來。
直到這個時候,周圍的人才好似發現了他,看著一向穩重的許大夫此時像瘋子一樣痛哭流涕,一個個都傻在了那里,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許官人他得失心瘋了?”
“不知道,會不會是許官人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我聽說許官人有個姐姐,難道是他姐姐……”
白素貞卻是顧不得這些,攙扶著許仙朝著后院走去,口中不斷安慰著:“官人,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我在青城山中摘了些草藥,可以給你補補身子!”
“青城山?!”許仙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頓變,猛地一把推開了白素貞,他的身子已經恢復,只是驚嚇過度有些腿軟,踉踉蹌蹌的扶著長廊的柱子上,厲聲喝問道:“閻君他走之前說的是什么意思?妖怪?什么妖怪?”
“我……我……”白素貞一時慌了神,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張嘴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仙看著她的目光讓她陌生無比,里面有警惕、有仇恨、有畏懼等等復雜到了極點,說不清也看不透,但對她來說,這一切都如同刀子一般扎進了心里,痛的她喘不過氣來。
白素貞勉強笑了笑,說道:“官人,你身子還沒恢復,精神還不太好,我們先進屋休息一會兒,這事我們已經再……”
“不行!就在這里說!”許仙聲色俱厲,一邊大聲吼著一邊朝著大堂那邊靠了過去,那里人多,可以給他更多的安全感。
“官人,我……我……”白素貞咬緊了嘴唇,臉色煞白幾近透明,不見半點血色,眼中帶著幾分哀求痛苦之色,就如同是懸崖邊的小黃花,讓人心痛無比。
但,許仙的神色卻沒有一點點的緩和,目光之中的警惕與敵意越發的濃郁,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絕不愿意再回到那陰冷無比的陰曹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