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符卿年約六旬,其貌不揚,但穿著一身白色漢服,端坐在古琴前,自然便有一種氣質——不論是誰,坐在音樂廳中央舞臺上,多少都會有些氣質的,何況音樂本身就可以陶冶情操、修身養性,老先生浸淫民樂一生,自有 《流水》《梅花三弄》《龍翔操》《漁樵問答》……
裊裊的琴音在音樂廳中回蕩,不曾經過電子音響修飾過的音樂真實而純粹,在文明與科技發展到了古時難以想象高度的今天,這種真實而純粹的琴音愈發顯得珍貴,優美的旋律使人有種置身與山水之間的感覺,心曠神怡。
沒有人鼓掌,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琴音中。
老先生在彈罷一首《廣陵散》后暫時退回后臺休息,舞臺上方的燈光熄滅掉,霎時間整個音樂廳都陷入一片黑暗。
有箏音在黑暗中乍起。
好似平靜湖面泛起的圈圈漣漪,初時輕微難以察覺,等察覺時已經不知何時所起。
不等人去想這個問題,一束明亮燈光陡然間自舞臺上方打了下來,照耀在一道緩緩升起的身影上。
大袖交領的漢服長裙潔白如雪,柔順披肩的秀發黑亮如瀑,周身無一處裝飾,只有潔白的衣裳,潔白的玉手,黑亮的秀發,黑亮的古箏,映著一張恬靜柔美的臉龐。
那臉龐若只看五官仍顯得有些稚嫩,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哪怕是老先生的孫女,出現在這樣的舞臺上也不免遭人非議,可她那恬靜自若的氣質完美地將其彌補了,任誰看到這女孩,也會下意識地忽略她的年齡,只覺得賞心悅目、心靜神安。
她垂眼低眉,大袖微斂,好似整個世界只有眼前收下的一架古箏,纖白玉指彈撥勾抹,箏音潺潺如流水般回蕩開來。
好似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只有安坐在那束明亮燈光下彈箏的女孩。
不是來聽音樂會的就都是內行,所以林軒認為跟自己一樣覺得冉清歡比她外公彈得更好的人并不在少數。
至少看起來就養眼。
這女孩比當初網絡上找到的照片要美太多,眉眼五官并無太多差異,實際上自她出現在舞臺上至今,還沒有抬起過頭來,然而她只是靜靜端坐在那專注彈琴,發如墨染,衣如白雪,那種詩書養蘊、音樂浸染的氣質就勝過了所有漂亮的臉孔。
盛名之下無虛士!
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現這句話,林軒心中暗暗感慨一句,一個還未成年的女孩兒,韶齡稚齒就名滿華夏,自然是有她的過人之處。
他轉頭看了眼姜淺予,黑暗中能看到小妮子那雙晶亮明亮的眸子在閃閃發光,她一直都很喜歡冉清歡,這會兒顯然很是開心。
林軒伸出一只手去,握住她的手,小妮子轉頭看他一眼,黑暗中波光流溢,嘴角梨渦淺笑隱隱可見。
箏音暫歇,有潮水般的掌聲,臺上的女孩兒盈盈起身,斂衣微微躬身,姿態輕盈優美,像是不沾染塵世氣息的脫俗仙子,就在林軒以為她彈了一首就要下去時,卻見冉清歡再次坐下。
她起身只為感謝而已。
這場音樂會預定時間是九十分鐘,除了冉清歡的短暫登場,林軒幾乎沒有察覺到時間流逝。
一直到最后一曲琴箏合奏的陽關曲后,燈光驟然亮起,爺孫兩人在舞臺上一同謝幕,才讓人覺得如夢初醒。
林軒并沒有吝嗇于自己的掌聲,劉符卿享譽世界,冉清歡名滿華夏,確是實至名歸。
掌聲漸歇,觀眾開始離場。
姜淺予橫了眼林軒,將被他握著的手掌抽回來,像是想到了什么,轉頭往后看去,在紛紛起身離開的人影中尋找倪裳的身影。
她不沒有見過林軒的媽媽,想要找她,自然只能先找倪裳。
倪裳已經站了起來,她年齡還小,但身量已經頗高,清純甜美的粉色身影很顯眼,姜淺予看到她的時候,她似乎也在看林軒和姜淺予,也正看過來。
姜淺予朝她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隨后忙移開目光在倪裳身旁搜尋,不需要多費勁,就在人影穿梭中看到了那個用溫柔目光看著自己的女人。
發現她在看著自己的瞬間,原本只覺得好奇的姜淺予才發覺自己被驟然間涌出的緊張與慌亂籠罩。
不論怎么講,她是林軒的媽媽這個事實是誰也更改不了的。
她露出一個努力調整卻還是自我感覺有些僵硬的笑臉,見對方也朝自己露出一個溫柔笑容,就努力再讓自己笑得更甜更好看一些。
林軒已經拍了拍她的腦袋,制止了她傻兮兮的行為,沒好氣道:“看什么看,走了。”
姜淺予回頭看著面色如常的林軒,有些遲疑,卻最終什么都沒有說,跟著他一塊朝外走去。
倪裳看到他們兩人走過來,丟下老媽就趕緊跑過去,走到過道前,才發現不知道說什么,就只好站在那兒,睜著大眼睛看著林軒和姜淺予。
林軒朝她笑了笑,擺手道:“走啦,拜拜。”
倪裳張了張嘴,只好也揮揮手,說了聲:“拜拜。”
站在那看著兩人離去,轉頭看到老媽不知何時也已經來到了自己身旁,又開心起來,拉著老媽的手朝林軒跟姜淺予的背影道:“媽媽媽,看到沒有?就是那個……旁邊那個就是淺淺,長得漂亮吧?”
方鏡月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點點頭,跟在已經不多的離席觀眾中一塊朝外走去。
“淺淺之前唱過冉清歡的歌呢,就剛剛那個彈古箏的那個,可好聽了,連蘇洛雨都……”
倪裳嘰嘰喳喳地在跟老媽說著這些她也剛知道沒多久的事跡,儼然很有些自豪的樣子,并沒有注意到老媽的眼神一直盯著前方即將拐彎消失掉的兩道身影。
“我還拍了好幾張照片呢,等下我要發朋友圈里面去,媽你覺得發哪幾張好點啊?”
倪裳一邊跟著老媽往外走,一邊拿出手機來看照片,方鏡月看到一張她和林軒兩人的合照,含笑道:“這張就挺好的。”
“不好看,我表情太僵硬了。”
“好看。”
“哪里好看啊?”
并不明白這樣一張照片在老媽心中有多寶貴的倪裳很不解地咕噥,繼續低頭翻看剛剛拍的合照,她心情很好,以至于連老媽這次居然沒有數落自己走路玩手機都沒有留意到。
回去的路上小妮子只字不提倪裳和那個女人,只是嘰嘰喳喳地說劉符卿和冉清歡彈得有多好,又埋怨林軒都沒提醒她拍照片,想發個微博和朋友圈都發不了。
林軒自然不忍拂她好意,也就不提別的,只與她玩笑著往回走,路過商場順道買了菜蔬,補充了零食,一人拎著一個袋子回家。
吃飯的時候順道繼續看比賽,是今晚的最后一場比賽,由魚龍戰隊迎戰歐洲賽區今年的冠軍戰隊BGM。
如果說這屆全球總決賽有一支戰隊能夠給LCK的三支戰隊奪冠造成阻礙,那么大多數觀眾最理性的答案都絕不是LPL的戰隊,而是這支剛剛蟬聯歐洲賽區第三冠的戰隊。
今年LPL的三支戰隊中,魚龍戰隊的運氣可以說是最差的,同組三個戰隊中,一號種子就是這支BGM,二號種子則是如今世界范圍內最具威名的鶴隊Crane,另外一支戰隊則是剛剛從入圍賽中打上來的LMS同胞。
鶴隊自然不必說,作為奪得世界冠軍次數最多的戰隊,歷屆世界冠軍他們包攬了近半,這是壓在所有人頭上的一座大山。
而作為扛起歐洲賽區崛起復蘇大旗的新興王者,甚至于在今年季中冠軍賽最終決賽上將鶴隊逼入第五局的超級強隊,BGM在今年的世界戰隊排行中位列第四,是榜單前五中唯一的一支非韓戰隊。
就連從入圍賽中打上來的LMS同胞,在小組賽交手中,魚龍戰隊贏得都并不輕松。
這固然與魚龍戰隊核心CARRY點下路狀態不佳有關,但這一分組里的出線形式之激烈艱難也可見一斑。
鶴隊出線幾乎是所有人都默認的事情了,而且會是小組第一出線,因而魚龍戰隊就只能和BGM爭奪剩下的那個小組出線名額。
小組賽兩輪,每輪三場比賽,在默認輸給鶴隊的狀況下,魚龍戰隊想要出線必須要擊敗BGM。
這一分至關重要。
夕顏身體不好,這已經是關注比賽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因此在比賽開始前解說也提到了這個問題,導播很快也給到了鏡頭,夕顏絕對算是一個很漂亮的美女,但人在病中,又要訓練,看得出來她的氣色并不好,顯得有些憔悴。
這無疑讓人很擔心。
而事實證明大家的擔心都是有道理的,魚龍戰隊開局就連續遭到了BGM的重創,先是中野2V2被殺一人,再是下路被四人圍殺雙雙陣亡,局勢開始朝著所有人都最為擔心的方向發展。
sky掉級后恰逢韓援大潮涌來,五年來這是第一次有全華班隊伍代表LPL出征世界賽,LPL所有觀眾對魚龍戰隊寄于的何等厚望可想而知。
然而似乎這支全華班連小組賽出線的可能性都極為渺茫,這讓許多人都想起了世界賽前方楷的話。
LDL決賽上,方楷對sky的調侃嘲諷引得許多人不滿,姜淺予一篇微博又將蘇洛雨給引了出來,后來這家伙看到了微博及時改變陣營,sky又晉級,陳慕雨心情極好,并沒有刻意去為難這個家伙。
但以陳慕雨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哪怕他沒有刻意為難,方楷也遭到了極大的壓力,好在陳慕雨的老對頭,也就是TL俱樂部的幕后大老板,天林集團的大少張思遠聽說了這事,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拉了他一把,方楷這才沒有涼。
張思遠既然參與了,哪怕陳慕雨本不愿意計較的,也不可能就此偃旗息鼓,于是在解說團隊都前往歐洲的時候,方楷就被留在了國內。
這家伙哪怕沒有能去解說比賽也不愿意老實,為了保持關注度,在直播中大談LPL未來發展前景和方向,狠狠地批了一下全華班,說韓援就是強,全華班沒有出路。
魚龍戰隊與BGM的這場比賽似乎也證明了這一觀點,開局二十分鐘就落后了七千經濟,隨后終于拖到了夕顏的裝備初步成型,慢慢地穩住了節奏,可惜終究還是前期落后太多,在BGM率先拿到了神裝后,三十六分鐘的一波高地團戰將魚龍戰隊團滅,成功結束比賽。
鶴隊像是一座巨山矗立在云端,使人難以升起翻越的念頭,想要出線就必須要擊敗BGM,而魚龍戰隊的這次失敗,就像是直接宣告了魚龍戰隊這次世界賽旅途的最終結果。
賽后評論幾乎完全一邊倒。
賽場唯有勝負,就如同戰場只有生死,死了萬事皆休,輸了什么都是借口。
連夕顏的生病都成為了一些人語言攻擊的借口。
林軒在這天晚上得到了確切通知,魚龍戰隊已經獲得比賽方的允許,他將作為魚龍俱樂部的注冊成員,在夕顏生病期間作為緊急替補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