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我把朝中的諸公都給耍了!”郭宗訓坐在條案上面,兩條腿不定搖晃,顯示心中的得意。
只可惜這么有趣的事情,不能隨便跟別人分享。
葉氏老太太是沒事的,這幾年的功夫,老人家越發佛了起來。
京城上下,所有達官顯貴,都愿意沾沾老太太的福氣,每逢喜事,都要來見見老祖,討老人家一句好話,頓時絕對福壽雙全,大吉大利……
老太太來者不拒,對每個人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她耐心聽著太子的話,突然凝重道:“殿下,有人打你的主意?”
郭宗訓撓了撓頭,老實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他們讓我掌印,還要我每天去內閣坐鎮……我覺得這事情怪怪的,首先,我不是宰相,不能去內閣辦公的。其次,就算父皇讓我監國,也該是他們去東宮,總之,不該我去內閣,所以我把提議的盧相公趕去治喪,然后把大印交給了范相公。”
葉氏的瞳孔緊縮,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腦筋已經很慢了,但是卻不糊涂,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老太太才笑呵呵道:“殿下做得對,凡事都要合乎規矩……上有天子,還有那么多人盯著,這大周不了!”
葉氏頓了頓,又道:“殿下,只要你自己穩得住,就沒什么好怕的……圣人就是如此,當初圣人還在潛邸的時候,朝中紛紛擾擾,請求先帝立親子的聲音不絕于耳。可圣人總能穩得住,對所有朝臣一視同仁,處處以大局為重。先帝眼明心亮,故此沒有打過易儲的念頭。干父子能做到這一步,世所罕見,殿下,應該學學圣人的智慧才是。”
葉氏幾乎不談朝政,今rì是破例。
郭宗訓認真聽著,小臉上露出欽佩的神色。
老祖其實一點都不糊涂,她比誰看得都清楚。
“我曉得了,好好讀書,做好分內之事,一切聽父皇的!”
“一切都聽朕的,葉華,你教的徒弟可不怎么樣啊!”
二十天后,柴榮在于闐城,如是說道。
葉華又不傻,皇帝陛下明顯言不由衷,太子能做出如此決斷,已經讓他這個當爹的欣喜若狂了。
說來諷刺,柴榮一心建立萬世不拔的功業,他對身邊人最大的要求就是不給他添,不求你們幫上忙,只求你們別搗!
可總有那么一些人,沒有自知之明,非要自作聰明,去碰皇帝的逆鱗,世上找死的方法很多,這種做法,絕對是最慘的一種!
“殿下尚在沖齡,一心求學,正是他應該做的,臣這個師父當得十分稱職,倒是有一些人,似乎不太稱職啊!”
柴榮的拳頭微微收縮,骨節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你這是要具本彈劾盧多遜?”
“我可沒有!”葉華連忙否認,“盧多遜所論都是正理,當初陛下離京,沒有留下副留守,是思慮不周,要是因此責怪盧相公,說不過去的!”葉華兩手一攤,他也是話里有話,盧多遜當然該責備,但是卻不能因為此事發難,他讓太子坐鎮內閣,的確是兩全其美的辦法,至于他心里有什么打算,那就不好說了!
柴榮氣得一拍桌子,上面的玉杯碰撞,發出急促的聲音。
皇帝陛下痛心疾首,“事情就壞在這里!他們嘴上仁義道德,冠冕堂皇,可心肝腸肺,全都是黑的,一心謀私,全沒有半點家國天下!這就是朕的大臣!”
皇帝的怒火躥起三丈高,葉華都感到了寒意,他興奮道:“陛下,當真要除掉盧多遜?”
只要點頭,葉華有一萬種辦法,讓盧多遜倒霉。他早就看這丫的不順眼了,當時李谷做了那么多惡事,前段時間,盧多遜在江南調撥軍需,他可以推說不知道。
但是后來班師回朝,還有幾個月的光景,盧多遜一點沒有察覺,直到三司裁撤,才鬧出了滔天大浪。
這孫子沒有攪合進去,葉華才不相信呢!
只不過當時已經死了一位皇后,一位貴妃,一位老牌宰相,如果再牽連到盧多遜,大周的財稅體系都崩潰了,這個后果沒人能承受罷了。
如今盧多遜還敢上躥下跳,葉華真的不準備放過他。
可柴榮卻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柴榮突然笑了,“葉卿,你知道朕在這個位置上,最難的事情是什么嗎?”
“這個……臣可不敢隨便說!”
“你只是不能隨便說話,朕卻是不能隨便做!”柴榮嘆道:“你說朝中的臣子,朕煩的人是真不在少數,可要說把他們都宰了,重新換一批,只怕還不如這些人呢!當皇帝的,有時候就要忍著耐著!”
柴榮苦笑道:“就拿盧多遜來說,他的心思朕當然清楚,可這個人的才學能力,也擺在那里。除了他之外,誰還能把度支部打理的井井有條?這種人就是有才無德,怎么說呢,總比無才無德要好!”
柴榮的這番話,弄得葉華都不好回答了。道理就是如此,可憋在心里,著實不舒服!
“陛下,莫非要原諒盧多遜?”
“原諒他!”柴榮哼道:“這家伙一現蹬鼻子上臉,朕給他準備了一個好差事,做得漂亮,暫且不論,如果干不成,朕就摘了他的腦袋!”
“什么差事?”葉華好奇道,假如難度夠大,又能插手,葉華是不會讓盧多遜過關的。
“移民!”
柴榮很干脆道:“朕要向西域移民三百萬!”
聽到這話,葉華的心頓時沉入谷底。
移民實邊,這種做法,古已有之,但是一下子移民三百萬,難度還是太大了……尤其是西域雖然資源豐富,但不得不承認,環境還是太惡劣了。
就拿呂宋來說,氣候溫暖,土地肥沃,還有金礦港口,費了好幾年的力氣,才移民過去二三十萬而已。
想往西域移民三百萬,難度可想而知。
或許有人會說,可以拿土地作為誘惑,可以出錢,可以補貼……但問題是能拿出多少?而且很多百姓在家鄉耕種多年,他們不只是有一塊土地,還有親朋好友,熟悉的食物,習慣的氣候。
就像后世,條件那么便利,北方人去南方上大學,抱怨一大堆,南方人去北方,也是瘋狂吐槽……放在當下,去西域,或許一輩子都沒法回家了,而且一路上承擔的風險何其之多!
有金山銀山,擺在西域,也未必有多少人敢去拿!
可問題是西域的漢人本來就在減少,而且胡化嚴重,雖然擊敗了黑汗和大食的聯軍,但是這塊空白不立刻填補,就會被其他人占領。
吐蕃,回鶻,黨項,甚至契丹,全都虎視眈眈。
不盡快移民能行嗎?
“這個事情就讓盧多遜去做,也只有他能做!”柴榮笑呵呵道:“不說糟心的事情了,當下就有好幾樁婚事,要抓緊辦了,然后就可以班師回朝了!”
柴榮道:“當初有三家向幸哥求親,現在歸義軍的曹家已經被廢了,就剩下于闐和黨項。朕的意思,是兩邊一起娶,葉卿,這事就交給你辦了,一定要快!要在班師之前完成,朕也該回京去看看了,瞧瞧那些混賬東西折騰成什么樣子了!”
皇帝陛下打著哈氣,轉身離去。
就剩下葉華一個發傻,你兄弟的婚事,你不自己出面,讓我去干什么?人家兩邊都是有頭有臉的,這話怎么說啊?
不過不管怎么難,還是要張嘴。
葉華先找到了慕容氏,她算起來,是兩位小公主的表姐,帶著親戚關tsxsw系,說話容易一些。
“……情況大致如此,你也看到了,李光睿在這一場大戰之中,出力不小,而且他也早早提出了要求……”
慕容氏的臉色不算好看,“侯爺,我聽尊夫人講,你們夫妻相守,堪稱典范啊!”
葉華無奈苦笑,“那啥……管得嚴,管得嚴而已!”
慕容氏沉吟道:“既然如此,我只有一個要求,我們于闐的公主,必須當正妻!”
“侯爺!”李光睿拉著葉華的腕子,怒氣沖沖,“我的女兒差什么?這一場大戰,光是黨項勇士,就折損了七千多人!我也不求商王殿下從一而終,但其他人只能當小妾!”
葉華不停撓頭,“那個,李將軍,你看平妻行不行?兩邊一樣大!”
“扯淡!”李光睿才沒有這么好糊弄呢!“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平妻算什么,想也別想!”
正在他們談論的時候,突然有人跑進來,到了李光睿的耳邊,變顏變色道:“不好了,姑娘帶著人,要去找兩位公主理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