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益州到長安,全程大約一千五百里,其中最難的一段就是秦嶺和大巴山之間的崇山峻嶺。為了能夠通行無阻,人們甚至不惜血本,修筑棧道。
可即便如此,販運貨物到長安,也需要三個月左右,其中耗時最多的就是這一段山路。
后世的人,或許用不了幾個小時。
可憐的諸葛丞相走了一輩子,都沒有走到長安,就累死在五丈原……時間有長有短,大周的蜀道修通之后,運一石糧到長安,大約需要一個月,中間的消耗在兩成左右。不算很快,可也在接受的范圍之內。
而從長安運到西域,又要消耗兩成,總體上能有一半以上的糧食,運送到戰場。
這個結果已經讓柴榮和葉華大喜過望。
柴榮興沖沖道:“葉卿,這個張洎是個人才,堪用!”
憑著這一句評語,張洎的前程就一片光明,說句文詞,叫簡在帝心,圣眷正隆。升官發財,指日可待啊!
可不幸的是,葉華在這里,他可不想讓張洎過得太舒服。
“陛下,既然此人是人才,不妨讓他繼續督修通往涼州的道路,同時再讓他征調軍糧,供應軍需!”
柴榮愣了一秒鐘,這可不是對待人才的態度,葉華這是把張洎當成牛馬牲口來用了,修路征集軍糧,都是費力氣,得罪人的活,你是恨他不死嗎?
對了!
當初張洎彈劾過符皇后,這小子反正不是什么好東西,不用白不用……差榮不講道理的勁兒也來了,笑呵呵道:“葉卿之意,正是朕的意思,就這么辦吧!”
“情況大致如此,張大人,你少不得繼續辛苦了!”葉華翹著二郎腿,笑呵呵道。
張洎悶著頭,他一清二楚,自己不是辛苦,是命苦!
姓葉的,你答應我工部尚書來的,現在蜀道通了,咱們做人不能太不講道理。葉華聳了聳肩,笑道:“我給你的期限,是一年零十個月,你大約用了一年零九個半月,比預定提前了半個月。”
“沒錯!”張洎挺直腰板,朗聲道:“我是有信用的,說到做到!”
言下之意,就是葉華不講信用。
“是這樣的,路修好了,總要檢驗是否符合標準,對吧!”葉華道:“我認為需要試營運,就是從益州運一批糧食到長安,如果什么問題都沒有,就算路修好了,如何?”
張洎簡直氣炸了,沒有這么欺負人的!
半個月,就算用飛的,也不可能把糧食送到,等糧食送到,就過了當初約定的期限……人都說葉華狡詐,果然如此!
張洎伸手點指著葉華,渾身顫抖,都說不出話來。
葉華微微冷笑,突然從手邊的公文當中,抽出了一些,扔給了張洎,“你自己看!”
張洎翻開,才看了沒幾頁,額頭的冷汗就下來了。
等看到三分之一,他渾身顫抖,也不知是害怕,還是生氣!
“侯爺,他們是胡說八道,他們是冤枉我的!我是清白的,我對得起朝廷的使命啊!”張洎當然害怕了,光是彈劾他的奏疏,就不下幾百封,多少人一輩子都混不到這么多的彈劾奏疏,他一個人,用了一年多,就創下前無古人的記錄。
葉華哼了一聲,“本爵混了十年,都不如你厲害,真是佩服,佩服啊!”
“侯爺!”張洎用力搖頭,滿腹委屈道:“侯爺,你瞧瞧,那些都是巴蜀官員,誣告下官的。我在巴蜀修路,又給修路的民夫授田,這些士紳官吏嫉恨下官,就捏造事實,用子虛烏有的事情,陷害下官,侯爺你要明察啊!若是相信他們的話,下官真不知道還有誰愿意給朝廷做事了!”
張洎說著,還抽打了兩下,哭了出來,看起來是真的夠委屈的。
葉華依舊笑瞇瞇的,他探身,在張洎的耳邊輕聲道:“張大人,這一年多,你的表兄家里,多了兩千架織機,三萬畝桑田,可真是生財有道啊!”
“啊!”
張洎的臉瞬間就白了,他急忙道:“侯爺,這,這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要相信我!”
葉華一擺手,冷冷道:“張洎,我要是不相信你,就直接送你去衙門,或者繡衣衛了,何必還跟你浪費吐沫。”
張洎連忙作揖,感激涕零道:“侯爺果然心疼下官,下官拜謝侯爺。”
葉華不想聽拜年的話,“張洎,咱們都是做過事情的人,要做事就難免得罪人,有些人呢,就會窮盡一切手段報復,光是潔身自好還不夠,家人親屬也要約束好,畢竟那些人是無孔不入,我的話你明白嗎?”
“明白!”
張洎用力點頭,切齒道:“侯爺,蜀中的世家盤根錯節,他們號為江卿,囂張跋扈,不可一世。還有巴蜀的官員,他們雖然投降大周,但是卻懶散昏庸,遇事就知道推脫,且肆意貪墨,這都是蜀國的痼疾,下官以為必須嚴懲不貸!”
“哈哈哈!”
葉華大笑,“這就對了,事情我壓下了,那些說閑話的小人你怎么處置,我也不會過問……只要糧食運到西北,通往涼州的大路整修完畢,你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圣人心里自然有數!”
從葉華這里出來,張洎是又驚又喜又惱恨!
他自覺把持得住,沒有拿什么不該拿的錢,結果還是出了簍子,自己的表弟,簡直該殺!那些世家,也著實可惡,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有本事你沖著我來,干嘛從親人下手,實在不是君子!
正所謂你不仁我不義!
別怪老子無情,是你們自己找的。
敢彈劾我,就要付出代價!
張洎越發驚嘆,葉華能知道,天子也就一定知道。
自己表弟的事情都瞞不住,那些世家的行徑就能瞞得住嗎?
老子去辦他們,那是順理成章。
瞧著吧,張屠夫來了!
張洎怒氣沖天,蜀中的世家官吏算是倒了霉,遇到了煞星,不到一個月,先后有四十多位官員被彈劾,還有五家因為阻撓均田,藏匿土地,豢養奴仆被抄家。其中兩家更是被安上了勾結吐蕃的罪名。
一時間巴蜀是風聲鶴唳,官場上人人自危……
“葉卿,朕怎么沒聽說過,張洎表弟貪了那么多田產?莫非繡衣衛敢隱瞞朕?”柴榮懷抱著胖乎乎的葉三,隨口問道,似乎無足輕重。
可了解皇帝這種生物的人都知道,他越是表現不在乎,就越是了不得!
好你個葉華,朕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了,你的權力比朕還大?繡衣使者聽你的,不聽我的,那誰是大周的皇帝啊?
葉華探身道:“陛下,繡衣使者瞞沒瞞著,我是不知道。”
“哦?這么說,你不是從繡衣使者那里得來的消息?”柴榮更怒了,“葉卿啊葉卿,你可真是手眼通天啊!”
葉華忙道:“陛下,這事情不需要手眼通天,臣也沒有那么大本事。”
“那是怎么回事?”柴榮提高了聲調,連同小葉三都瞪圓了眼睛。
“陛下,這事情很簡單,因為那,那些織機田產是我派人塞給張洎表弟的!”葉華不好意思道:“臣如實說了,陛下不會治臣陷害大臣的罪過嗎?”
柴榮都愣了,葉華啊葉華,你小子也太壞了!
張洎出生入死,替朕修路,把手指腳趾都給磨破了,這樣實心用事的官吏,就算有毛病,朕也會護著的。
你倒好,還給他下套!
朕都替張洎冤得慌!
不過這么一來,張洎和蜀中的世家結了死仇,肯定要鬧出一個結果了。
“陛下,臣覺得雖然蜀道修通,均田也做了,但老百姓想要恢復元氣,還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大軍行動,急需糧草軍需,不能光靠著百姓……”
“所以要靠著世家!”柴榮氣得化身咆哮帝,怒吼道:“你這叫殺富濟貧,我是大周天子,不是山大王!不是!”
葉華忙點頭,“陛下怎么會是山大王,這個罪名臣替陛下扛著,等張洎辦完事情,臣會保薦他的官職,這樣就算有怨氣,也會撒在臣的頭上,跟陛下半點關系也沒有!”
“哼!”
柴榮不屑道:“朕還不是推諉卸責的人,且看著,張洎能弄到多少錢糧軍餉,要是他完不成使命,朕把你們兩個都給辦了!”
好嘛,葉華的命運居然系于張洎的一念之間了,兩個人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葉華只能祈禱張洎超常發揮,來點驚喜吧!
還真別說,就在蜀道修通的一個月之后,第一批五萬石糧食就運抵長安。
緊接著各種物資,就像是不要錢似的……事實上也沒有要多少錢,只要負擔路費就好……首先是巴蜀最有名的井鹽,張洎一口氣送來了十萬石,這玩意又不是糧食,弄這么多干什么。
葉華只能用多余的食鹽,去草原部落換取牛羊牲畜,甚至購買奴隸。
接著就是蜀錦,桐油,甚至是豬鬃……各種各樣的物資,悉數運抵長安。
柴榮不得不辟出十里長的一塊空地,專門作為倉庫,囤積物資。
幾乎與此同時,從開封運來的武器和糧食也到位了,長安有金山,銀山,谷山!
兵強馬壯,萬事俱備!
柴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終于能出兵西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