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楚昭輔面對著手下的兩個小吏,冷著臉道:“我想保你們,奈何你們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毆打西域歸來的勇士,誰也救不了你們!”
這兩個小吏把腦袋低得很深,心如死灰,徹底沒救了,要說起來,他們也夠冤枉的,桑昀破破爛爛的,還跑來嚷嚷什么大晉的使臣,稍微有點腦子的都會把他當成瘋子,這些年跑大周騙貢的人太多了,卻沒有這么直接的。
不打他打誰!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打了一個不該打的人。
光是京城百姓的興奮勁兒,他們就知道,完了!
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他們淹死,能保住家人的性命就算不錯了。
這倆家伙低著頭,等候發落。
楚昭輔沉吟半晌,道:“本官秉承天理國法人情,建議刑部,把你們發配西域,該怎么做,你們心里應該有數!”
“西域,西域?”
這兩人互相看了看,完全都傻了!
發配西域,是讓我們去送死嗎?
與其背井離鄉,客死在萬里之外,還不如立刻砍了頭!
而且西域這么遠,他們要怎么去?
這倆人還在面面相覷,楚昭輔怒了,“無知的蠢材!朝廷要派兵去西域,你們自然雖然先遣軍去西域!”
“啊!”
這倆人再度驚呼,這次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沒錯,就是興奮!
有多少人擠破頭,想去西域建功立業。
他們能去,根本不是懲罰,而是獎勵啊!
聽說好些將門公子,都跑去報名參軍,結果被拒之門外。
陳石說得很清楚,這次去西域,一個多余的人都不帶,必須是有真本事的。
要么是一等一的忠勇之士,要么就有一技之長,會鍛造,會制造火藥,火槍,懂醫學,懂天文,懂土木工程……總而言之,這一千人就是種子,送過去,是要全面提升歸義軍和于闐的戰斗力,讓他們的實力倍增。
兩個禮部的小吏,還是犯了大錯,何德何能,可以擠入軍中?
其實他們還真有用,不管是于闐,還是歸義軍,他們都參照唐制,在管理地方。大周要全力支援西域,不光是派兵那么簡單。
還需要全面改造兩地的官制,讓他們能夠承接大周送過去的工廠作坊,要學會按照大周的方式,動員西域的漢人。
不光是禮部,其他各部,包括地方衙門,都要抽調精兵強將,一起隨軍出發。
別看只有一千人,卻是大周的精華,用好了,可以在西域復制出一套縮小版的大周朝廷……正因為如此,誰來統御這支人馬,就顯得尤為重要。
陳石是領兵的將領,他的功夫,兵法都不弱,而且相對穩中聽話,讓他負責指揮人馬,防御黑汗騎兵,沒有半點問題。
可是他僅僅能代表軍方,還需要更有份量的人物,來代表整個大周!
按理說當朝內閣諸公,是最好的選擇,可他們年紀偏大,承受不了長途奔波,而且把他們派過去,文武之間,并不容易合作,所有需要有一個超越文武的人,代表天子,前去西域!宣慰西域漢人,協調各種事務,盡快把西域漢人凝聚起來。
“父皇,除了孩兒,還有誰能勝任此事?孩兒懇請父皇恩準!”
太子已經連續三天,跑到柴榮面前,懇求此事,這一次干脆跪了下來,大有柴榮不答應,他就不起來的架勢。
柴榮眉頭緊皺,太子愿意去,當然是好事,他也看得到,自從符皇后死后,太子快速成長,已經越來越懂事了,學業也有進步,還考察開封的菜價,拿出提高菜農收入的辦法。
都讓柴榮倍感欣慰,可問題是太子還不到十歲,就跑去萬里之遙的西域,實在是太危險了,且不說刀光劍影,光是感染疾病,就能要了他的命!
“皇兒,你不要再浪費吐沫了,身為太子,能為國事思量,朕十分欣慰。可凡事也要量力而行。不能由著性子胡來,更不能做一個莽夫。你只管好好讀書,早晚父皇會給你歷練的機會!”
“父皇!”
郭宗訓大聲道:“父皇,兒臣聽聞漢家百姓,自從安史之亂以后,二百多年,前赴后繼,與蠻夷殊死搏斗,上至六旬老翁,下至十歲孩童,都要上戰場,血染黃沙……他們沒有中原的支持,光憑著自己的力量,苦斗了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股血性!我漢家兒郎,生生不息,幾千年來,屹立不搖,就是靠的這股子勁頭兒!孩兒代表父皇去西域,就說明天子看重他們的勇氣,既是給西域的漢人看,也是給天下人看!大周不能虧待忠義之士!”
郭宗訓在父皇面前,侃侃而談:“假如派其他人,又如何能收拾人心,鼓舞士氣?身為郭家子孫,孩兒不可以畏刀避劍,怕死貪生!孩兒懇請父皇,一定恩準!”
小太子的一番話,說的是入情入理,柴榮聽得頻頻點頭。
他親自走到太子的面前,把兒子攙扶起來,欣慰地拍了拍還很稚嫩的肩膀。
“你很好!”
柴榮道:“身為天子,人都說口含天憲,可以隨心所欲,想干什么干什么……可是這么多年下來,父皇只是感到了沉甸甸的責任,沒有一刻能夠放松。皇兒,你能領悟到天家的責任所在,父皇也就放心了。只不過你還太小,這一次父皇是絕對不會讓你去的,聽話吧,好好跟著師父們讀書,多漲點本事!”
柴榮說完,摸了摸兒子的頭頂,而后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候,郭宗訓突然低聲道:“父皇,如果不讓孩兒去,那,那小叔去行不行?”
小叔!
郭幸哥!
柴榮猛地回頭,緊皺眉峰。
“皇兒,你怎么會想到讓商王去?”
郭宗訓道:“父皇,宗室當中,只有小叔比我大,他又去過巴蜀,還會制造火器,又學了醫術,最重要他是宗室的人,能代表天子,他去一樣能鼓舞士氣,收拾人心!”
柴榮一擺手,他凝重道:“皇兒,你知不知道,讓商王去,會有什么后果?是誰建議你舉薦商王的?”
柴榮的語氣之中,難掩怒氣,父子之間的氣壓很低,很低!
郭宗訓很怕他爹,不過此刻他卻把腰板挺得很直,迎著父親的目光。
“父皇,讓小叔去西域,是孩兒自己想的,沒有人唆使孩兒。”頓了頓,郭宗訓道:“孩兒知道,讓小叔去,會加重他的威望,母后當初就是擔心小叔會威脅到孩兒,所以,所以……”郭宗訓突然揚起臉,大聲道:“父皇,孩兒覺得母后錯了!”
“她為什么錯了?”柴榮沉聲道。
“因為她只想到了厲害得失,沒有想到整個天下!派遣宗室子弟去西域,能瞬間收復西域漢人的心,四千里國土,重歸大周手中……這是萬世不拔的功業,與此相比,其他的都是浮云,不在話下!”
小家伙熱情洋溢,充滿了信心。
柴榮邁了兩步,猛地抓住兒子的肩頭,十分用力,他盯著兒子的眼睛,“你真的不怕有人奪你的位置?”
“不怕!孩兒只要做對的事情,就沒人能取代孩兒!”郭宗訓笑嘻嘻道:“父皇,你不也是容得下葉師父嗎?”
柴榮愕然,突然大笑搖頭,“這怎么相提并論!”
他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樂開了花。
柴榮捫心自問,天子不需要什么都懂,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懂,但有一樣本事必須過人,那就是胸襟格局,能知人善任。
派遣郭幸哥代表天子,前去西域,這絕對是一步好棋。
只不過很容易引起其他的聯想……符皇后就是栽在上面的!
“皇兒,你真的有膽量?”
“孩兒沒什么好怕的!”郭宗訓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