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桑昀的介紹,歸義軍的統治權已經從張家落到了曹家的手里。
目前的歸義軍和于闐國也存在著矛盾。于闐的主要敵人是黑汗國,李圣天一直在策劃反攻,他想給黑汗國致命一擊,以保護于闐的安全。另外他對吐蕃也保持著抗衡的態度,所以希望歸義軍能牽制吐蕃,給于闐提供掩護。
可歸義軍呢,他們直面西州回鶻的壓力,希望能跟黨項人合作,而且歷經一百多年,西域的漢人與黨項通婚甚多,存在胡化的問題。
簡言之,于闐主張先西后北,而歸義軍希望先北后西,于闐希望對異族保持敵對狀態,歸義軍希望結好黨項,甚至向吐蕃求和。
很難說誰的主張更有道理,但是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下,分裂本身就意味著各個擊破,西域的處境,的確到了危如累卵的時候!
“可恨!”
柴榮狠狠一拍桌子,怒氣填胸,都是那幫短視的群臣,拼命反對重修蜀道,若是能早些開工,全力以赴,蜀道修通了,整個西北的戰略也就活了。
現在大軍想要西進,根本不可能!
“陛下不必擔憂。”葉華道:“臣提議派遣一千人去西域,是深思熟慮的。這一千人當中,有經驗的老兵五百人,工兵和技術人員五百,到達西域之后,立刻設立作坊,生產火藥。加固城池。只要有了火器,至少能擋住黑汗的騎兵,來多少,就炸死多少,不用客氣。至于黨項那邊,他們只要沒活膩歪,就該知道怎么辦!”
柴榮沉吟了一會兒,道:“立刻派遣楊重勛為使者,帶著五千人,前去通知黨項,讓他們不準為難歸義軍,從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若是還敢進攻歸義軍,朕必起天兵討伐!區區黨項,還承受不住朕的雷霆之怒!”
葉華立刻點頭,安撫住了黨項,接下來就是選拔合適的人選去西域了。
“我去!”
陳石從外面走進來,他身上還帶著強烈的殺氣,進來之后,先向柴榮施禮,然后道:“臣剛剛去了波斯會館,把幾個囚禁舅舅的波斯人全都給打斷了腿,掛在了旗桿上示眾!”
陳石這小子也夠手狠的,敢欺負西域的漢人,還敢把我舅舅抓起來當奴隸,奶奶的,老子娘家就這么一個親人了,差點死在你們手里。
不給點顏色瞧瞧,我就不姓陳!
他把幾個波斯商人的四肢折斷,這還不罷手,又把另一條腿也給踢斷了,然后掛在了三丈的竹竿上。
人雖然沒死,但絕對是生不如死,他們慘嚎著,就像是風干雞似的,在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柴榮絲毫沒有責怪陳石,相反,他還覺得不夠狠!
“朕以寬仁之心,對待八方來客,不成想大食人竟然得寸進尺,試圖染指西域,假如西域落到他們手里,是不是還要繼續東進,攻取隴右,搶占長安,是不是要把開封也拿走!”
柴榮氣呼呼道:“非是朕有心求戰,是他們欺負到了朕的子民頭上,不得不戰!”
“陳石!”
“臣在!”
“好,朕現在就任命為涼州節度使,西域都護,統帥一千精銳,立刻進軍西域,作為先鋒,你有沒有膽子!”
“當然有!”陳石厲聲道:“臣舅離京之時,不過一介書生,二十年出生入死,尚且敢于強敵周旋,臣身為七尺男兒,有什么不敢的!”
柴榮頗為滿意,立刻降旨,讓陳石組建西域先遣軍團。
確定了下一步的方略,柴榮又下旨,在三天之后,舉行迎接功臣的大典。
之所以留下三天時間,是為了桑昀能好好養傷,恢復身體。
這三天的時間,桑昀一直在學堂,有兩個少年總是過來照看他。
最初桑昀還以為他們是普通的士子,還打聽他們讀什么書,準備什么時候考科舉,兩個少年只是微笑,別人卻忍不住了,這是太子殿下和商王,他們哪里用得著考試!
而且當初是太子殿下在禮部門外救得你,不然你早被野狗吃了。
桑昀這才恍然大悟,太子和商王,居然在如此簡陋的學堂讀書,看衣著打扮,和普通學子沒什么兩樣。
僅此一點,他就敢說,大周非比尋常,遠勝過前面的梁唐晉三朝!
三天時間,轉瞬而逝。
桑昀在精心調理之下,恢復了不少,已經能夠坐直身體。
下面的人給他拿來了嶄新的紅袍,穿戴完畢,煥然一新。桑昀突然想起一事,他急忙叫來下人,讓他們去把穿得舊衣服找來。
這幫人都大惑不解,但還是依照吩咐,把破爛的衣服找來,桑昀不顧惡臭,在里面翻了好半天,終于在衣服角里抽出了兩段竹節,加在一起,還不到一尺長。
可就是這兩段竹節,讓桑昀欣喜若狂!
這是當年晉皇帝給的使節,他就是持著使節,像蘇武一樣,出使外藩,二十年光景,使節的裝飾物都爛掉了,唯獨兩段竹節還在。
他急忙讓人綁在一起,緊緊握在手上!
鼓樂四起,桑昀坐在御賜的車駕之上,他努力挺直腰背,將使節高舉,從南熏門外,進入開封。
道路兩旁,盡是看熱鬧的人群,還有些上了年紀的老者,他們也從家里出來了。
欽命十一州觀察使桑!
一桿大旗,迎風飄揚。
有老人揉了揉眼睛,想了好半天,突然驚呼起來。
“回來了!”
“他怎么回來了?”
有些人急忙詢問,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人就講述起來,在二十年前,西域于闐國帶來了好些寶貝,有白牦牛,白駱駝,瑪瑙,和田玉,如意……轉了好多箱子,全都是獻給大晉皇帝。
當時天子盛宴款待使團,同時又派出使團回訪,因為于闐篤信佛法,光是高僧就去了一百多人。
浩浩蕩蕩,離開京城。
尤其是宰相公子,不畏艱難,親自出使,更傳為一時佳話!
他就是桑公子?
怎么成了小老頭了?
不說別的地方,光是臉上就有好些疤痕……這些年他受了多少苦,是怎么挺過來的?老人甩了甩頭,不管怎么說,他回來了!
“好漢子!”
“了不起啊!”
“沒給你爹丟臉!”
種種的稱贊,此起彼伏,桑昀的臉漲得紫紅,眼淚止不住流淌下來……他已經聽說了,因為割讓燕云的事情,老爹成了人人口中的漢奸,郭威登基,就是以恢復漢家河山作為口號。
這些年老爹承受了無數的罵名,桑家人死的死,逃的逃,即便是僥幸活著,也更名改性,不敢以桑維翰的后人自居……
當年老爹就說過,出賣燕云,早晚會落下千古罵名,他為了光復燕云,不遺余力,甚至連兒子都派去了于闐,很可惜他失敗了。
燕云是郭雀兒拿回來的,天下已經變成了大周的江山!
不管怎么變幻,西域都是漢家的土地,永遠丟不得!
“光復西域!解救漢民!”
桑昀情不自禁,大聲喊出來。
隨即應者如云,百姓跟著一起大喊。
最近幾年報紙發展很快,最長出現在報紙上的就是大周的地圖,許多士子也像后世的鍵盤俠一般,指點江山,列出若干必須拿回的土地,西域始終位居榜首!
自古以來,漢家的大敵都來自北方草原。
長城一線,是游牧和農耕的分界線。
而西域就是游牧與農耕爭奪的關鍵籌碼。只要西域落到漢家手里,中原就擁有了足夠的戰略縱深,也有了戰馬的來源,足以武裝出強大的騎兵,徹底碾碎草原部落,逼著他們去禍害西方。
可若是失去了西域,就沒有了戰爭主動權,兩宋被動挨打,就是很自然的結局。
因此西域的重要,人盡皆知。
“朝廷終于要出兵西域了!”
就在街邊的茶樓上,柳開興奮地揮舞拳頭,十分得意。
“柳兄,你不過是一介文人,有什么激動的。”
范杲很不客氣道:“我勸你最好還是想想,今年的科舉能不能通得過,要是再像上一次那樣,實在太可惜了。”
柳開氣得眉頭都立起來了,“少在那里說風涼話,老子要不是肚子疼,你憑什么考中三鼎甲?只會撿便宜,有什么好炫耀的!”
范杲輕笑道:“那我倒要看看,柳兄今年是如何大展手腳,來個蟾宮折桂!”
柳開放聲大笑,“科舉?那是娘們考的,堂堂大丈夫,就該提三尺寶劍,在疆場上建功立業。告訴你,這幾年我一是在讀兵書,練武藝,這次陳將軍率軍西進,我要跟他一起去!”
柳開舉起茶杯,一口喝干,大笑著從茶樓上下去,一邊走,還一邊大聲念著:“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
范杲忍不住為之氣節,這小子還真是有膽氣,有豪氣!
這是要學李太白仗劍報國啊!
他們柳家,千年大族,允文允武,不像范家,光出讀書的。
“柳兄,你放心,我會全力以赴,供應軍需,遙祝你旗開得勝,陣前殺敵立功!”
柳開帶著滿腔的壯志,前去軍營報名。
等他趕來的時候,才發現事情大條了。
乖乖,怎么這么多人啊?
黑壓壓的,一望無際,全是來投軍的?
光是瞧人數,至少在一兩萬。
這可不行啊,先遣軍才一千人,自己要是吹了牛皮,沒能加入其中,那就丟人了。
“對不起,兄弟請讓一讓,我先過去!”
前面的人哪里肯搭理他。
柳開氣急了,“我是河東柳家的人,還不閃開!”
他報了名。前面的人回頭瞧了瞧他,用眼角夾了一下很不客氣道:“我是瀛洲趙家的,我大哥叫趙匡,我二哥叫趙匡義,我叫趙匡美,如何?”
不如何!
柳開也被嚇到了,雖然河東柳家名門望族,但論起權勢,怎么和趙家兄弟相提并論啊!
“那個……你也要排隊?”
趙匡美聳了聳肩,無奈道:“我有什么辦法,陳將軍還是我師父呢,挺好說話的一個人,誰知道這次竟然這么軸!一點后門都不讓走。”趙匡美道:“不過也別太擔心,此次去西域,不光是打仗,還要有特殊的才能,我是信心十足!”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發現人群當中有個高大英俊的小伙,沖著他哼了一聲,隨即扭頭過去,懶得多看!
是高懷亮!
白馬銀槍將的親弟弟!
再往那邊看,慕容德豐,慕容德業,慕容德鈞……乖乖,連慕容家的人也來了!
柳開再也不敢猖狂了,此去西域,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去玩命!這些大家族也太玩命了吧,怎么舍得讓子弟全都出動了?
趙匡美笑道:“怎么?你還不知道?太子已經向圣人請求三天了,他要親自去西域,去探望還在那里堅持戰斗的漢家百姓……殿下都能不惜命,我們這些人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