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賢達,你們或許覺得五十萬匹絲綢,是很大的訂單,可我告訴你們,一點都不大,通往倭國的海路已經打通了,草原和西域的商路也在積極開拓,要不了多久,就會出現貨通天下的局面,今后的要務會變成如何提高產能,如何生產更多的絲綢!再死守著過去的方法,已經行不通了。老百姓要生存,你們拿走了一半以上的田租,剩下的那點收入,要維持他們一家人的生計,很多人只有在農忙的時候,吃兩頓干的,平時要上山下河,想盡一切辦法,填飽肚子。”
“老百姓的生活非常艱難,承受不住任何風險改變,讓他們多種桑樹,多產生絲,吃什么,喝什么?他們怎么會愿意。”
符三聲音不疾不徐,可句句砸在人們的心頭,威力十足。
“要給他們一顆定心丸,他們才會替我們做事情。你們不應該把百姓看成盤剝的魚肉,我們經商不是從百姓身上獲利,而是要想辦法成全所有人,讓更多的人富裕起來。”符三笑道:“你們或許以為我這話是欺人之談,可我想說,這就是心里話。那些佛寺為什么會被一而再,再而三查抄,為什么幾朝的皇帝,都要滅佛?因為他們把錢財變成了佛像,變成了法器,供在那里。就像有些有錢人一樣,把錢裝在壇子里,埋在地窖里……錢一旦從市面上退出,就沒有半點用處,不能吃,不能喝,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要讓錢動起來。”符三認真道:“商人歷來都被視為魚肉,飽受盤剝,可你們想過沒有,為什么商人的地位低下,為什么盤剝商人最容易?”
“一句話,因為商人追逐自己的利益!”符三感嘆道:“你們把賺來的錢,變成金銀存在家里,變成土地園林,甚至送去廟里,以展現善心。這樣的錢財,查抄起來,一點負擔都沒有,老百姓只會拍手稱快。可假如把錢運用起來,變成訂單,變成織機,變成工人的工錢……試問,誰還敢輕易動你們?動你們,就意味著和千千萬萬織工作對,就意味著讓成千上萬的農夫失去生計,朝廷除非瘋了,才會對商人下手。”
“我覺得一個真正聰明的商人,應該生產活動的組織者和引導者,而不是單純的食利者和盤剝者。要學會運用金錢的力量,我承認,你們都是掙錢的高手,可是這樣還不夠,你們要學著成為花錢的高手。一個聰明人,會通過花錢,讓自己的產業越來越龐大,不要想著成全自己,要成全更多的人,當你的存在,對所有人都有利的時候,就穩如泰山,屹立不搖了。”
聽著符三的話,在場的好些人都熱淚盈眶,真不愧是女財神,說得太好了,真的應該記下來,金玉良言,一番話,把古往今來,幾乎所有的經營之道都給顛覆了,可說得卻是入情入理,聽得人心服口服。
是啊,過去大家伙光是會斂財,卻沒有想過,拿到了財富之后,要怎么運用。最多就是修橋補路,捐贈學堂,奉獻廟宇,然后把宅子弄得漂漂亮亮,嬌妻美妾,紙醉金迷。
這么過日子,就差在腦門上貼上“我很有錢”的標簽了,不對你下手,天理不容。
就像符姑娘所講,賺了錢,變成訂單,讓更多的人受益,更多的人靠著你生存,到了這一步,誰還敢動你?
有句話怎么說,錢聚則人散,錢散則人聚……符姑娘的這番高論,算是說得透徹而得體,太有道理了!
在場所有人默默思量著,全都涌起了強烈的嫉妒之心,奶奶的,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便宜了葉華那個粗魯的武夫,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悄然之間,葉華已經從大周的冠軍侯,變成了女財神的相公,距離吃軟飯的小白臉,也就一步之遙了。
總而言之,符三出面,徹底化解了商人們的不滿,因為均田造成的隔閡,也仿佛煙消云散了。
而且由于訂單的關系,蘇州的紡織業出現了快速的復蘇。
這一次和以往不同,衙門主動出面幫忙,選定土地,建設廠房,購買織機,招募女工,聯絡海商,打通外銷渠道,洽談銀行,提供貸款……
整個這一套流程,衙門都出面協調幫助,使得整個過程,前所未有的高效。
不得不說,商人在創造財富這方面的能力,那是沒的說,只要給他們合適的土壤,這些人就能野蠻生長,勢不可擋。
不是說缺少軍糧嗎?
當符三的訂單下去,兩天之后,從華亭就運來了一批軍糧,不多,只有八千石,接著又從秀州運來了一萬五千石。
這些糧食,足夠士兵一個月之用。
還有更有趣的,由于吳越王已經跑了,十萬大軍投降,吳越國已經是名存實亡,華亭和秀州兩處的商人,在蘇商的鼓動之下全都舉事,主動歸附大周。
葉華不費一兵一卒,就把勢力向東推到了海邊,整個長江三角洲,北邊的靜海,如皋,南邊的華亭,全都落到了葉華手里。
和后世的超級大都市不同,眼下長三角還是一塊處女地,以農業和漁業為主,最近幾年,桑樹種植越來越多,產量也在快速增加。
蘇商從這里訂購生絲,形成了牢固的利益聯盟。
不管柴榮打得怎么樣,葉華是大刀闊斧,快速占領地盤,半點客氣都沒有。
就在他準備試探攻擊南唐的時候,又傳來了喜訊,太湖賊答應投降大周,不過有一個條件,就是要面見冠軍侯。
“不是讓我去太湖吧?”葉華笑呵呵問道。
“不是,那個大龍頭愿意上岸來拜見侯爺。”
葉華聳了聳肩,“那就讓他來啊,我又不怕人瞧。”
一天之后,太湖賊的大龍頭果然來了,此人是個中等身材的漢子,絡腮胡子,穿著短打,身形剽悍,目光銳利,看架勢,不比任天行差太多。
他見到葉華之后,先是單膝點地,而后道:“侯爺,可否讓他們退下去,小人想單獨跟侯爺談談。”
對方的聲音沙啞,葉華眉頭微皺,好像在哪里聽過。
“你抬起頭來!”
“是!”
大龍頭仰著臉,沖葉華一笑,露出兩顆大門牙。
葉華突然吸了口氣,是他!
“你們退下去吧!”
強壓著激動之心,把周圍人都打發下去,葉華親自起身,急忙把大龍頭拉了起來。
“你怎么成了水賊了?還當了大龍頭,真是讓我太意外了!”
此人咧嘴一笑,“侯爺,話說起來有點長,能不能賞一口水喝?”
葉華給他倒茶,此人坐下之后,就跟葉華談了起來……他不是別人,正是劉闖!就是葉華姑姑后來找的那個男人,也是無憂洞的護法打手,勉強算是葉華的姑父。
當年葉華的姑姑瘋了,劉闖對天發誓,要找出“尚書令”,徹底消滅無憂洞的殘存勢力,給妻兒報仇雪恨。
劉闖最初把精力放在了開封,在葉華的支持下,他大力盤查,通過三教九流,追查無憂洞的殘存力量。
雖然也有些斬獲,但是那個神秘的尚書令依舊無影無蹤。劉闖判斷,他已經離開了開封,只不過這種人肯定不甘寂寞,一定潛藏在什么地方。
前些時候,北方摩尼教跟北漢勾結,遭到了大周的沉重打擊,幾乎被掃蕩一空,許多摩尼教眾就逃到了南方棲身,劉闖也跟著一些人南下。
他本能覺得,通過摩尼教,或許能找到尚書令。
劉闖輾轉到了江南,跟著一群人投靠了太湖水賊,幾次戰斗中,他作戰勇猛,加上見識過人,迅速爬到了第三把交椅,按理說,距離大龍頭還有很遠,可誰能想到,尚書令出現了!
無憂洞完蛋了,東南出現了一個刀子會的幫派,他們把持運河的江南一段,壟斷了吳越和南唐的水運,同當地的漕口又勾結在一起,勢力快速膨脹。
刀子會設下了圈套,請太湖水賊過去,假意要合作攻打湖州,結果在酒宴上,刀子會痛下殺手,太湖水賊的大龍頭和二龍頭都受了傷,大龍頭更是被砍斷了一條胳膊,多虧了劉闖拼了命,把他們救出來。
等回到太湖老巢之后,大龍頭支持不住,在臨死之前,把大龍頭的位置交給了劉闖。
本來是臥底,混來混去,混成了老大!
劉闖也是大感意外,講完了經過,劉闖停頓一會兒,輕聲道:“她……還好嗎?”
“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葉華無奈道:“還是有些瘋,平時就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唯獨不能聽見孩兒的聲音,否則就又哭又鬧。”
“唉!”
劉闖用力拍了拍大腿,“造孽啊!都怪無憂洞,等我抓到了尚書令,把他的腦袋揪下來,給她送去,病八成就好了!”
劉闖又道:“侯爺,你終于揮兵下江南了,接下來要怎么打,用不用老劉出力?”
葉華笑道:“哪里能離得開你!神仙下凡問土地,沒有你這個土地公,我可是兩眼一抹黑!只能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
劉闖一拍胸膛,自信道:“侯爺,俺老劉除了跟水賊混日子,也把這江南的情況摸透了,要是侯爺相信俺,就不要去攻擊江陰常州一線,而應該繞過這里,去攻擊南唐兵力薄弱的位置,保證一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