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普的出現,讓范質頗感意外,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貌似又被葉華套路了,這小子是撤手了,可他找來個更難纏的。
趙普雖然年紀不大,在官場的時間也不長,但是他能爬到樞密副使的高位,除了有貴人提拔之外,更多的是做事謹慎,老成持重,又算計陰沉,一旦他出手,只怕就不好辦了。
范質想了想,勸說道:“冠軍侯,大牢不是談事情的地方,既然趙大人發現了新的證據,那不妨去留守衙門錄一下口供,也好盡快結案。”
“別!”
葉華不干了,他微微一笑,“就在大牢里面談,我倒是想知道,他們兩個受了什么委屈,是在替什么人背鍋?”葉華呲著白牙,呵呵兩聲,語氣當中,充滿了震怒!冠軍侯不占別人的便宜就燒高香了,還有人算計他的親戚,讓葉華吃悶虧!
這些人怎么想的,真是不要命了!
葉華的態度讓范質越發惶恐,怎么感覺像是提前安排好的?
范質有心庇護一些人,但是他又把能把自己搭進去,都一把年紀了,可別晚節不保啊!想到這里,范質干脆閉口不言,看著趙普和葉華的表演。
葉華拉來了一把條凳,坐在了大牢的門口,目光灼灼,盯著符昭愿和符昭壽,煞有介事道:“你們兩個聽著,這一次的案子可非比尋常!你們也知道,河東逆賊劉承鈞曾經勾結摩尼教,試圖掘開黃河,水淹開封,用心之歹毒,簡直令人發指!如今河堤又不得不掘開泄洪,如果是天災還好,可假如是,牽連到不該牽連的東西,別說你們兩個,就算是魏王,還有皇后娘娘,只怕都承受不住,會被拖累!”
符昭愿和符昭壽悶著頭,差點噴出來,奶奶的,這個三妹夫啊,你是真能坑人啊!這不是擺明了告訴我們,這個案子要往摩尼教和河東身上扯嗎?
和他們牽連到一起,那還能有好下場嗎?
真狠!又狠又黑!比煤都黑!
兩個小子故作緊張,嚇得慌忙擺手,大驚失色。他們兩個也是演技派,還是遺傳符彥卿的風格,居然激動地跪下了,符昭壽還擠出兩滴眼淚,嚎啕大哭,“我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那幫孫子要害死我們符家啊!他們也太心黑手辣!”
葉華繃著臉對趙普道:“趙先生,你知道什么,現在就請問吧,若他們真是冤枉的,必須立刻洗刷冤屈才是,這么大的案情,可馬虎不得!”
趙普連忙點頭,保證道:“請侯爺放心,我現在就詢問此案,還請侯爺幫忙記錄一下。”
葉華沉著臉道:“我和他們的關系人盡皆知,怎么能做筆錄!”葉華瞧了瞧,“這事情還是請范相公代勞吧!”
范質都想罵娘了。
老夫躲在一邊都不行,還要給你們做筆錄,我怎么這么倒霉?
姓葉的小子拉我過來,不會就是干這個事情吧!
你小子真不是個東西!
范質再生氣也沒用,只能讓人搬來一張桌子,準備好筆墨紙硯,然后悶聲道:“可以開始了。”
范質負責記錄,葉華在旁邊看著,省得老東西耍手腳。
至于趙普,他盯著符昭愿和符昭壽,直接問道:“兩位,你們在滑州以北,有兩處莊園,一處是一萬五千多畝,一處是兩萬多畝,可否屬實?”
“屬實!”
“那這兩處莊園是何時得到,現在又屬于誰?”
“這兩處嗎……小的那個是十幾年前,前朝賜給家父的,作為獎勵戰功的,當時只有五千畝,后來陸續又買了些周邊的土地。至于那一處大的,是在兩年前,小妹買的,她是補償家里的投資,作為貴妃娘娘嫁妝之用。后來貴妃娘娘進宮之后,又賜給家中,大約在半年前,讓我們給抵押出去了。”
趙普道:“為什么抵押,那可是上好的良田,一畝地至少值十貫錢啊!”
“是為了給征戰幽州的將士置辦軍需。”符昭愿道:“我三妹在幽州創立了皮草作坊。前番陛下親征幽州,作坊要給幾萬將士準備軍需。我們需要采購原料,所以就把這兩處莊園給抵押了。借來的錢,全數用來采購牛皮和羊皮。”
說到這里,符昭愿滿心委屈,眼淚不停打轉。
“趙大人,這外面都打量著,我們家大富大貴,有花不完的金山銀山!可我賠出去的比賺得不少!就拿皮草作坊來說,平時一張羊皮三百文就夠了,可軍中要用,那些商人就慫恿百姓提高價格,愣是賣到了一貫錢!我們為了保證軍需供應,只能咬牙自己扛。我們賣給軍中一件皮襖就賠了足足兩貫錢!這些事情有誰知道,又有誰替我們說話,我們冤枉啊!”
這倆小子也不算撒謊,符彥卿早就心里有數,他這個國丈不能像柴守禮那樣,仗著權勢為非作歹,給皇帝臉上抹黑。
尤其是軍需軍糧的事情,更不能打折扣,甚至賠錢都要干。
他們符家靠著兩條腿走路,一個是上面的皇帝,一個是軍中的丘八,把這兩頭伺候好了,符家就能高枕無憂。
至于賠的那點錢,自有別的辦法,十倍百倍補回來。
當然了,從賬目上看,就是符家為了朝廷背黑鍋,不惜毀家紓難,支援幽州的戰斗,也著實感人!
“抵押出去了?”趙普繼續追問:“你們抵押給誰了,還有,現在呢,這兩處莊園哪去了?”
“我,我……”符昭愿欲言又止。
符昭壽憋不住了,他哭道:“二哥,你就別扛著了,說出去也沒什么丟人的!”
符昭愿氣得扭過頭,不吱聲。
趙普一拍桌子,“符昭壽,你說,田莊是怎么回事?”
“還能怎么回事,陛下調動大軍,攻擊河東,急需軍糧,我們私自做主,把田莊給賣了。扣掉之前的借款,籌措了五萬貫,都用來運送軍糧了。我二哥不讓說,這事就連我爹都不知道。我們打量著等賺了錢,再把田莊買回來,將窟窿堵上,誰知道還沒等錢回來,我們就被抓了起來,事情就是這樣!”
趙普道:“按照你們所言,是陛下出征河東的時候,也就是說,是在三個月之前,你們就把田莊給賣了?”
“是四個多月!陛下還沒離開幽州,我們就已經準備了。不然臨時想賣,就算降價也沒人能接手!”
趙普皺著眉頭道:“那也就是說,秋汛發生之前,田莊就不是你們符家的了?”
符昭愿很不情愿點頭,“趙大人,既然話說到了這份上,我就實說了,你去查吧!符家在兩京的地產莊園,早就一點不剩了。我三妹拿出那么多錢,去購買戰爭債券。她賺了錢,就讓家里把錢都投到幽州,現在拿下了河東,又要變賣幽州的資產,去投資河東!我們家不容易,陛下打到哪,我們的錢就要跟著到哪!只有錢下去了,市面才能繁榮,老百姓才能有口吃的,地方安穩了,才算是真正打贏了!”
符昭愿哀嘆道:“我們這個皇親國戚,當得真是虧!什么都沒撈著,光撿了一身罵!事到如今,我也不提陛下瞞著,也不給那幫人扛著……在滑州以北,黃河岸邊,有誰的田產,我一清二楚!不管有誰的,就是沒有我們符家的!”
趙普深深吸口氣,“你既然這么說,可愿意把名單交出來?”
“交就交,誰怕誰!”
說著,符昭愿伸手接過紙筆,刷刷點點,寫了十幾個名字,“趙大人,你按照上面的人去查吧!只有漏網的,沒有冤枉的!”
趙普接過了名單,直接塞進了懷里。
他手里捧著一些卷宗,向葉華和范質道:“兩位國舅所言,跟我查到的情況,大同小異,我現在就要去抓人取證,無論如何,都要把黃河決堤的事情查清楚!”
葉華深深一躬,“趙大人,拜托了!”
“請侯爺放心,請范相公放心!”
他扭頭要走,葉華又道:“趙大人,從我帳下撥五百驃騎衛,你再去叫上繡衣使者,誰敢阻撓辦案,立刻就地正法!”
趙普眉頭挑動,心里頭嘭嘭亂跳!
這是要干一把大的了!
也罷,你們這次把我趙普也牽連進去,如果不趕快洗刷冤屈,一輩子背上惡名,還怎么進入政事堂!
趙普抱拳告辭。
他走了就剩下葉華和范質,老范此時已經是長吁短嘆,不停搖頭。
完了,符家洗白了,有些人就要倒霉了!
“侯爺,兩位國舅受驚了,請他們回府吧!”
這時候符昭壽還來了勁兒,搖著頭道:“不回,我們就是不回去!”
符昭愿也道:“案子還在清查,沒有還我們清白,絕不回府!我們就在大牢里住著了!”
這倆小子耍起了無賴,還真有乃父之風。
葉華暗中偷笑,可臉上卻無比嚴肅,他正色道:“范相公,案子弄成這樣,讓他們拍拍屁股就回去了,還有沒有王法可言?為朝廷分憂,替陛下蒙羞,就這么個下場?你讓全天下人,該是何等寒心?”
范質被問得啞口無言!
葉華沉吟道:“兩位國舅就暫時住在牢里,派一百驃騎衛,把他們好好保護起來,省得有人狗急跳墻,暗害國舅!”
葉華說完,又對著范質正色道:“范相公,咱們該立刻面見陛下,把事情向陛下奏明,請圣人定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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