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取好了,一輩子都會走運,如果叫什么狗剩啊,大力啊,柱子啊,往往很難當上大官……比如某位大學士叫“高柱子”、“李二狗”,肯定叫不出口啊,還大學士呢,先給自己起個好名字成不?
桑七排行老七,作為窮苦人,以排行為名也可以,像李七,張七,韓七都沒什么,偏偏他的主人姓桑。
當年桑維翰就因為這個姓,險些沒有中進士,到了他們這些下人身上,情況就更糟糕了,桑七不就是“喪妻”嗎!
這輩子還能好?
果不其然,那一年,他還差三個月十五歲,被老爺叫去,給他講了很多,然后就讓他去幽州,投奔契丹。
當時桑維翰許諾,或是三年,或是五載,朝廷王師一到,他就是有功之臣,能夠當官,娶漂亮媳婦,擁有田地,奴婢,車馬,過人上人的日子。
桑七稀里糊涂答應了,他先到了幽州做工,日子很苦,幾乎沒有吃過飽飯,但是桑七很賣力氣,一有功夫,就到處觀察,小心翼翼記下情況,有多少兵馬,有什么變故,每隔一段時間,就把所見所聞寫下來,交給上面來的人。
最初的時候,他還能忍得住,可后來他就受不住了,不斷詢問收集情報的,到底什么時候王師才能來。
每一次對方都說快了,快了……桑七不斷安慰著自己,就這樣足足過了五年,當他再次詢問的時候,對方哭了。
嚎啕大哭,哭得天崩地裂,如喪考妣,桑七怎么問,對方都不說話,到了最后,他只告訴桑七,以后不用收集情報了。
三天過去,桑七看到了他的尸體,是跳井淹死了……桑七也知道了原因。
王師沒有盼來,反而是契丹人殺進了中原,攻破開封。
大晉王朝沒了,他們的主人桑相公也死了。
在那一刻,桑七想到了死,他真的打算跳井算了。
不過他到底活了下去,而且又被賣到了草原,成了烏古部的奴仆,地位更加卑賤。桑七的人生徹底變成灰色的。
他每天勞作,閉口不言,像是一個牲畜一樣活著。
他不會說話了,漸漸忘記了寫字,他和牛羊生活在一起,每到冬天,互相擁抱,靠著對方的體溫活著,用一個詞形容,就是相濡以沫……
桑七甚至覺得,有朝一日,他會和牲口一樣死掉,也沒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這樣懵懵懂懂的日子持續了七年的時間,一個足以把任何人都折磨瘋的時間……就在一個清晨,桑七的世界突然變了。
一位老道士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飄灑的胡須,慈眉善目,笑容和藹……塵封的記憶蘇醒了,桑七終于記了起來。
當初在桑府的時候,這位仙長就是相公的座上賓……那一天他們談了很多,桑七知道自己的主人死了,當年被派到幽州,派到草原的人已經走私逃亡,多半失去了聯系。
大晉朝已經沒了,就連隨后成立的大漢都消失了,現在的國號是大周。不過不管國號怎么改變,中原之地,祖宗墳塋所在,魂牽夢繞,家人親屬,他們還都在!
回到家鄉,在祖墳前磕一個頭,喝一碗家人釀的米酒,吃幾顆甜棗……桑七枯死的心重新活泛起來。
過去的幾年里,陳摶不辭勞苦,喚醒了無數的“桑七”們。
而這些苦苦期盼的人,終于等來了王師!
“這,這邊,走!”
桑七的聲音怪異,卻也恢復了一點說話的能力。
在草原上,沒有向導是很容易發生悲劇的。
比如那位一輩子沒封侯的飛將軍,就常常迷路。
說起來也是,不管衛青還是霍去病,都豢養招攬許多匈奴人,讓他們給當向導,每次出戰,都滿載而歸。李廣呢,把招降的羌人都給宰了,空有一身好武藝,可是打仗的時候,總是找不到敵人,也難怪一輩子憋屈了……
桑七會燒制陶器,經常在部落中間行走,路途非常熟悉,前些時候,有一個年輕的大周商人找到了烏古部,結果首領阿辛反復無常,把人給囚禁了。
桑七找到了他,想要幫著年輕人逃走,哪知道那個少年硬氣得很,他居然要憑著一己之力,滅了烏古部,根本不愿意回大周。
不過年輕人倒是給了他一件東西,讓他向南走,如果能找到大周的人馬,就給他們帶路。
桑七就是這樣,和驃騎衛相遇的。
“這,這就是,給,給我的!”
他把一個銅制的貔貅送到了葉華的面前。
貔貅傳說中神龍九子之一,是猛獸,瑞獸,神獸!
繡衣使者就以貔貅為標志,不過繡衣使者的貔貅胖胖乎乎,圓圓滾滾,瞧模樣,很像是熊……根據古書記載,貔貅似熊,皮毛灰白,還有很多人干脆就認為貔貅就是大熊貓!
雄安軍以熊貓為旗號,繡衣使者以貔貅為標志……沒法子,冠軍侯愛滾滾愛得深沉啊!
接過貔貅,在手里掂了掂,葉華似笑非笑,這個貔貅是徒弟給桑七的。
那小子沒有回來,而是向北走了,他想滅了烏古部,很好,有志氣!
趙二秉性陰沉,心黑手狠,就讓為師看看,你能折騰出多大的動靜來!
“這個就給你了!”
葉華把貔貅賜給了桑七,又讓人給了他一件繡著猛獸的錦袍,還有一柄長刀……這是繡衣使者的標志裝扮。
桑七不由得渾身振奮,血液沸騰。
他縱馬在前面帶路,經過兩天的跋涉,在一個傍晚,他們終于來到了一條河流的旁邊。從遠處跑來一支人馬。
為首的梁宏才抱著汗血寶馬的脖子,跑在最前面,從后面出現了一群嗷嗷怪叫的契丹兵,他們對這些寶馬已經垂涎三尺了。
葉華立在馬背上,俯視著遠處的契丹兵,微微冷笑!
“驃騎衛!殺!”
隨著一聲令下,驃騎衛出動了。
一年前,他們隨著王景老將軍沖陣,殺敗鐵林軍,沖散皮室軍,鐵騎雄風,所向睥睨!一年之后,驃騎衛更加成熟犀利,他們穿著皮甲,手持長槍,潮水一般沖下來。
梁宏才看在眼里,淚水不爭氣地涌出來。
“是侯爺!侯爺來救我們了!”
梁宏才興奮大吼,他用力抓著馬兒的鬃毛,讓它停下來,也讓后面的人馬停下來。只要侯爺到了,他們就沒什么可怕的。
“馬兒,瞧著吧,那幫人死定了!”梁宏才魔怔似的,跟戰馬說話。還真別說,這匹金色的寶馬還挺有靈性,伸長了脖子,遙望著不遠處的戰場。
驃騎衛和烏古部的人馬撞在一起。
騎槍刺出,沖在前面的契丹兵紛紛落馬,驃騎衛沒有停頓,踏著他們的尸體,繼續向前,長刀揮動,寒光閃閃,契丹人發出絕望的怒吼,他們手里的狼牙棒,鐵叉,長矛,根本抵擋不住鋒利的馬刀。
一刀掃過,兵器斷裂,二刀劈下,人馬立碎!
驃騎衛就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沒有半分猶豫和客氣。
他們快速沖殺,勢如猛虎,不可阻擋。
桑七伸長了脖子巴望,目睹著驃騎衛酣暢淋漓的沖殺,很快淚水充滿了眼眶。
這就是王師,這就是中原鐵騎!
契丹人夸口的騎射無雙,在漢家兒郎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兇狠嗜血的契丹人,面對驃騎衛,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擊,瞧瞧吧,他們根本傷不到驃騎衛,反而被沖得摔下戰馬,整個隊伍就像是破布一般,被肆意蹂躪著。
瞧啊,有人跑了!
他們驚恐萬狀,狼狽逃竄,驃騎衛兜著屁股追殺,毫不客氣……真是太威風了,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整整十五年!
哪怕是契丹的小孩子,也能騎著自己的脖子撒尿。
在他們的眼里,桑七和牲畜一樣,如果沒有一點手藝,早就被殺死了。
只怕他們永遠不會想到,當漢家兒郎露出猙獰的時候,是何等兇猛殘暴!
我也是漢家子孫,對了,我還是繡衣使者,我有戰馬,我有寶刀!我,我……殺!
桑七瘋狂怒吼,沖向了契丹人。
他的眼睛是紅的,迎面的風幾乎讓他窒息,桑七喘不上氣,臉憋得和脖子一樣粗,這是一段漫長的距離,終于,桑七沖到了契丹人的面前。
“死!”
他把手里的刀揮舞出去,對方是個壯碩如山的漢子,他用左臂上的圓盾去格擋桑七的刀,然后轉身,右臂揮動狼牙棒,去砸桑七的腦袋,如果被砸中,只有死路一條。
這是契丹勇士慣用的手法,只是這一次他失算了,桑七的刀鋒利無比,劈開了圓盾,切斷了大漢的前臂,鮮血狂噴,變成了一片血霧……大漢承受不了疼痛,發出凄厲的嚎叫,他倉皇后退。
桑七也不清楚哪來的勇氣,突然一聲爆喝,長刀刺出,正好穿透了大漢的心口!
熱血濺了桑七滿臉,大漢絕望驚恐地盯著他。
桑七想起來了,這家伙是烏古部的有名勇士,曾經親死過黑熊!
哈哈哈!
他死在了我的手里!
死在了一個卑微的奴隸手里!
勇敢有什么用?你們這些蠻夷,豈能明白漢家兒郎的智慧!
桑七覺得心中的惶恐煙消云散,無影無蹤。
三千多人,不到一個時辰,變成了滿地的尸體。
這就是驃騎衛之威!
“啟稟侯爺,趙老將軍還在前面苦戰!”
葉華舉起手里的長刀,面無表情道:“給我沖!”驃騎衛調轉方向,立刻撲向了下一個戰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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