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弘殷雷厲風行,閃電一般,撲向順州,而大軍還在不緊不慢,向北方進發。
葉華把李從嘉帶到軍中,給了他一個很不錯的工作——喂馬!天可憐見,葉華是真的想給偉大的詞人一點好處,馬夫是很肥的差事,大戰之前,戰馬吃得非常好,全都是精飼料,偶爾還有生雞蛋補充蛋白質。
李從嘉完全可以偷兩個雞蛋,用火烤著吃,給自己開個小灶,沒人會管這種事情的。不過李從嘉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他第一天去喂馬,就被狠狠踢了一腳,又很不湊巧,把他的駢齒踢掉了一顆!
李大詞人驚天地,泣鬼神的三大特點少了一個,只剩下一顆巨大的門牙,孤零零的,很丑很丑。
葉華想來想去,還是讓他到了整理。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在處理公文之余,李從嘉會偷偷跑出去,葉華讓人盯著,卻沒有禁止李從嘉的行動。
等到大周人馬到了順州,李從嘉的手邊已經多了厚厚的一本,足有一百多頁。
“這是你寫的?”葉華隨手翻了翻,笑道:“還挺用心的,如何喂養戰馬,你差不多學會了一半,真是大才子,不可小覷啊!”
李從嘉筆記上記錄的正是戰馬的草料配方,如何喂養,甚至還寫了許多馬匹的習性,其中有一條,就是千萬不能跑到馬屁股后面,不然門牙就可能被踢掉!
“卑職不過是怕再次被馬踢到而已!”
“為何要記下草料配比?”葉華笑著問道。
“這個……卑職覺得藝多不壓身,會養馬總比賣唱要好,牲畜其實比人要好。馬兒踢了我,可這幾天我給它送草料,幫著它刷洗,跟它說話……它不但不會踢我,還準許我騎在背上。如果侯爺準許,卑職情愿意一直養馬。”
葉華笑了,“你的解釋很牽強,我情愿相信,你是想有朝一日,執掌大權,就用這本小冊子來養馬強軍。”
李從嘉很坦然,道:“侯爺怎么想,卑職沒法干涉,只是卑職沒有想那么多,背井離鄉,棄國棄家之人,能茍延殘喘,已經算是幸運了。如果允許,我情愿意改了名字,讓別人永遠忘了我,免得給祖宗丟人。”
“哈哈哈!”葉華大笑起來,“你想改名字是現成的,不如就叫李煜好了。”
李從嘉,呃不,是李煜,他愣了一下,隨即撩開袍子,跪在地上,“奴婢李煜,拜見侯爺!”
葉華愕然,他這才想起來,原來改名字在不同情況下,含義是不一樣的。
比如李從嘉當了皇帝,為了方便避諱,就改叫李煜,單字,而且偏生僻,不容易出錯。這是皇家的改名,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就是主人給奴仆改名。
一旦成了某一家的奴仆,不管原來叫什么,都要更改新的名字,方便主人呼喚。
當下的情況,李煜只會以為葉華把他當成了奴仆。
盡管很憤怒,他還是選擇了順從,甚至上,李煜覺得根本不算什么,哪怕再大的屈辱,他都能忍受!
葉華第一次猜不透李煜的心思了,他直挺挺跪在自己的面前,恭敬而坦然,可他的心絕不會這么想……葉華仿佛看到了一顆蓮子,在滿是污濁的泥潭里吸收營養,靜待含苞待放的時機。
大多數種子通常都沒有發芽的機會,葉華可以輕松碾死李煜,讓他徹底消息。不過葉華沒有這么做。
他想瞧瞧,瞧瞧這位大詞人,會變成什么樣子!
“你既然愿意當我的奴婢,我就收了,從今天開始,你負責給我養馬,記得要把馬喂得好好的,那些公文你也要整理,不許偷懶,否則我會嚴懲不貸!”
“奴婢明白!”李煜低眉順眼,倒退著來到大帳門口,葉華開口了,“你的夫人很不簡單,南唐的一些大臣也沒有放棄你。”
李煜的腰更加彎曲,他沒有停留,一扭頭去了馬棚,他什么都不能做,只有把馬喂好,等著吧,真的有出頭的一天,我會報答你們的!
李弘冀用了三十萬匹絲綢,換取契丹出兵。
有些人想不通,絲綢有什么用?契丹人怎么會乖乖聽話?
這可是好東西,江南的絲綢是比真金白銀還硬的通貨。
契丹雖然丟了幽州,但論起面積,依舊是當世第一大國,超過大周幾倍之多。他們的商旅可以前往西域,甚至進入波斯大食。
那里有神駿的戰馬,有鋒利的馬刀,還有數不盡的廉價珠寶……契丹人不是完全的蠻族,他們還需要商業,需要龐大的獲利,支撐龐大的人馬。
“大周應該發展海軍了,至少要切斷遼東和江南的航線!”
葉華提起筆,在隨身的小本子上,重重填上了“水師”兩個字。
第二天,李煜天不亮就起來了,去給葉華的大青馬洗刷,然后拌了滿滿一盆的飼料,有谷糠,麩皮,豆餅,嫩草,還要加一把潔白的食鹽……李煜不久前才知道,戰馬也要吃鹽,而且吃的鹽比一般的百姓還要好!
江南面臨著大周的封鎖,失去了鹽城之后,食鹽更加昂貴,質量奇差無比。
一把食鹽,里面有半把沙子,簡直沒法和戰馬吃的相提并論。
李煜第一次醒悟,原來生活不只有詩和遠方,還有眼前的柴米油鹽……不要覺得大哥殘暴,就會被萬民唾棄。
錯了,徹底錯了!
如果大哥能讓所有百姓都吃上干凈的鹽,他們一定會跪在大哥的腳下,歌頌天子圣明的。
什么殺害父親,殺害兄弟,老百姓只會覺得那些人該死!
就連李煜都不得不承認,葉華給了他全新的視角,去看待這個世界。
他很凄涼地發現,如果從下面往上看,有太多的東西,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李煜還不知道,他即將面臨更大的震撼沖擊,人馬往前走,不到二十里,就是順州,這里剛剛經歷過戰爭,硝煙的味道還沒有散去。
路邊還能看到來不及收拾的尸體,樹林、溪谷、草地,還有無主的戰馬,漫無目的啃著青草,等待著新的主人把它們收攏起來。
一位老將軍率領著人馬,前來迎接。
“末將趙弘殷拜見侯爺。”
葉華從戰馬上跳下來,“老將軍何必客氣,我和令郎可是好朋友,你是我的長輩。”
趙弘殷連忙擺手,“侯爺太客氣了,末將的次子還要多虧侯爺教導照顧,末將可不敢以長輩自居啊!”
葉華也笑了,現在最算不清楚的就是輩分了,他和趙大是朋友,可又是趙二的師父,馮道是他的師父,卻又想把孫女嫁給他,簡直亂成了一團麻,索性就不管了。
葉華讓趙弘殷帶路,來到了城東,這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四周是用鹿角攔起來,里面有兩千多個俘虜,他們抱著頭,蹲在地上,戰戰兢兢,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全都是契丹人?”
“也有漢人!”趙弘殷黑著臉道:“侯爺,這幫不要臉的畜生,干脆都殺了算了!”
“別!”
葉華冷笑,“殺了他們算便宜了,都交給燕云開發公司吧,還能賣一筆好價錢。”
葉華說的輕飄飄的,仿佛渾不在意,可就是這句話,直接決定了兩千多人的命運。李煜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軍中的獸醫出動了,他們手里都拿著鋒利的小刀,有士兵將一個個俘虜架出來,送到獸醫的面前。
緊接著就是一聲接一聲的慘叫……李煜下意識捂住了褲襠,臉都變成了綠色。
“你怕什么,難道南唐的宮里,沒有太監?”趙二很不客氣譏誚道。
李煜艱難地咽了口吐沫,“莫非大周宮中,要用他們做太監?”
“當然不是!”趙二笑道:“這些人是送去干苦力的。”
“那,那為何要,要……”李煜說不下去了,他只覺得這么干太殘忍了。
“沒有法子,你們李家的祖宗,太宗皇帝曾經全其部落,順其土俗。結果蠻族繁衍生息,幾十年后,就鬧出了安史之亂,所以只有切一刀,才能放心!”
李煜默默低下了頭,在他接受的教育里,安史之亂是因為唐玄宗寵愛楊貴妃,任用奸臣李林甫,楊國忠所至,是皇帝不修德政,不行王道,是天理循環,天數如此……大唐盛極而衰,乃是自然之理。
可趙二卻告訴他另一種答案,更糟糕的是他還深信不疑了,原來的老生常談,被李煜拋到了九霄云外。
“同樣的一本書,有人成了治國良才,有人卻讀成了榆木疙瘩兒,這就是見仁見智!你現在的火候,比起令兄差遠了,還要努力才行!”
李煜默然,他跟著趙二,替葉華牽著戰馬,來到了順州的北城,在這里,士兵多了一倍,看管的俘虜也多了許多,幾乎有三千人的規模。
趙弘殷說了幾句,葉華的眉頭緊皺嗎,“這幫人還留著干什么?直接坑殺了!”
老將軍切齒咬牙,“末將遵命!”
離著幾十步的李煜愣了一下,直接殺了,這幫人難道比契丹人還野蠻,罪孽還大?趙二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其中的幾個,他們的腦袋上只有短短的寸發,還有人燒著香疤……李煜深吸口氣,惶恐低語道:“會,會有報應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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