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聳了聳肩,他只告訴了柴榮一些表面的東西,其實真正關鍵的還是分工!他把石匠分成了不同的等級,然后按照等級,分配不同的工作。
簡言之,以往是每個石匠負責一塊石頭的全部工序,從切割到雕刻,都由一個人完成,因此一些雕刻復雜的地方,比如龍鱗,龍須,祥云等等,必須使用最好的石匠,其他人不能插手。
葉華改了規矩,他讓最高明的石匠負責最難的部分,其余部分交給學徒工去做。
這樣一來,一塊石頭,可能就要幾個,甚至十幾個石匠來共同完成,每人只負責一道工序,效率大大提高。不過很多石匠擔心手藝被人偷走,堅決反對,葉華也沒有客氣,凡是不愿意配合的石匠都被無情剔除,然后從工部換來一些聽話的。
他這一個月忙了很多事情,核心的一條,就是變傳統的手工藝人為合格的產業工人!
必須進行合理的分工,完善的激勵規定,更重要的是嚴格的紀律!
沒有紀律,就談不上協同配合,如臂指使!當然了,愿意配合的,就會得到豐厚的回報。
“從朝廷那里賺了3000貫,外銷賺了8000貫,這里一共是1萬1千貫,我要拿出1000貫,來獎勵大家伙!”
葉華的面前,堆著小山一樣的銅錢,葉忠等六個乞兒一字排開,站在葉華的身后,看起來有些滑稽,可每一個石匠全都神色凝重,絲毫不敢怠慢。
帶來威嚴的不只是權力,還有處事公平。
“大家伙是不是覺得我要把剩下的1萬貫都裝進自己的腰包?”葉華笑道:“大家放心,我一文錢都不會要,我要用這筆錢,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關系到你們幾輩子的大事情!”
葉華在和石匠談命運,而郭威和柴榮也在商量著帝國的命運。
屈指算來,他們進京快三個月了,過去的時間里,郭威的所有心思都在恢復開封秩序,獎勵安撫手下將士,同時還要拉攏分化各地的軍頭,防止他們作亂。
總而言之,都是一些火燒眉毛,只顧眼前的事情。
對于未來如何,除了和馮道的那次談話之外,郭威思索的并不多。
現在他已經坐穩了監國的位置,馮道也送來消息,說劉赟答應進京繼位,郭威終于能長出一口氣。
“該革除弊政了!”郭威笑著問柴榮,“你有什么想法?”
柴榮微微一笑,“以往我只有一些念頭,可是見過了葉華的一些作為,還真是觸動不小。”
郭威笑了,“那小子的確機靈,不過到底是小孩子,他能懂什么國家大政?”
“不然!”柴榮搖頭道:“父親,他能用二百多名石匠,做出1000人的活兒,能短短一個月,賣出3萬貫的石器,獲利8000貫,這就不簡單!試問朝中文武,有這個本事的可真不多!”
“怎么那么多?”
郭威吃驚不小,一個月之前,葉華信誓旦旦告訴他,要替郭幸哥理財,每年能獲利幾倍,郭威更多的是一笑了之。小孩子不知道掙錢的難,讓他碰幾次頭,也就明白了。
可現在看來,分明是他小覷了葉華!
那小子不簡單!
給朝廷修御道不用交稅,但是出售石器就要交稅,其實以葉華的身份,沒人敢管他要錢,不過葉華覺得,既然做生意,就要守規矩,他是郭威的親戚,又代表郭幸哥,無論如何,也不能為了一點錢,給郭家父子抹黑,斷送自己的前程。
反正葉華有一肚子賺錢的點子,不在乎一點商稅!
他是這么想的,也如數上繳了。
3000貫,一文不少!
郭威簡直要哭了,眼下郭威只控制了中原一帶,其中商稅的主要來源是開封,占了九成以上,一年能收100萬貫左右,葉華一個月交了3000貫,一年就是3萬6千貫!
再扣除半個月修御道的時間,讓葉華一整年都用來制造石器,就能產生7萬2千貫的商稅!
占了總稅收的百分之7.2 !
開什么玩笑啊!
要知道石材根本不是主要的產業,那些糧行,綢緞莊,車馬行,邸店,瓷器店,牲畜市場,鹽鋪,酒莊……能產生多少的稅,又有多少流失了?
郭威呼吸急促,手背,太陽穴的青筋都跳了起來。
他是真的紅了眼睛,手下十幾萬人,天天張著嘴要吃的,不把這幫人喂飽了,隨時都會起來造反,對郭威來說,錢不是錢,是命!
“商稅,一定要收上來!”
郭威把桌子拍得震天響,柴榮立刻點頭,“父親,開拓商稅,填補戶部缺口,的確是正辦。不過在征稅之前,還要先清理弊政,減輕商民百姓的負擔。不管是經商,還是種田,都要讓百姓有利可圖,一貫錢,朝廷拿100文,給他們900文,百姓愿意做事,若是朝廷拿900文,只給他們100文,連糊口都做不到,他們怎么會出力氣?”
顯然,柴榮的這番見解就是從葉華那里總結來的。
郭威陷入了深思,“你說的是要先削減苛捐雜稅?”
“沒錯,孩兒就是這個意思!”
郭威略微遲疑,“把稅先減了,若是征收不上來,拿什么充當糧餉?”
“那就連田賦也都減了!”柴榮道:“父親,咱們不是給將士們分了田嗎,軍餉暫時湊不齊,就用田賦彌補……而且孩兒堅信減稅能讓市面迅速活絡起來,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減的稅彌補回來!”
不愧是豪商之家出身,柴榮對經濟的理解別說碾壓郭威,就算在歷代的帝王當中,都算是頂尖兒的!
郭威權衡再三,終于點頭了。
“那好,就按照你的意思辦!”
“華子,喜事,喜事啊!”
陳石樂顛顛沖到了花園,見葉華在湖邊喂魚,他也不管不顧,把盒子里的谷物都倒進了河里,然后拉著葉華到了涼亭。
“郭相公減稅了!”
葉華遲疑了一下,反問道:“這么快?”
“嗯,今天政事堂剛貼出來告示,把牛租給廢了,這可是德政啊,百姓歡呼雀躍,可高興哩!”
陳石正在眉飛色舞說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陳摶慢悠悠走過來,這位老神棍眼下也在葉府安家了。
他抓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老氣橫秋,譏誚道:“這個牛租是當年朱溫定的,他把繳獲的一萬多頭牛,低價租給了百姓,幫助百姓耕田。”
陳石驚呼,“啊,原來朱溫還干過好事?可,可為什么百姓苦不堪言啊?”
陳摶哼了一聲,“這還不簡單,朱溫租牛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牛早都死了,牛租卻依舊在征收!”陳摶不客氣道:“這些年,所征牛租,已經是當初牛價的幾倍不止,郭威現在廢除,不過是順水人情而已,惠而不費!”
陳摶親眼目睹,他覺得廢除牛租沒什么了不起,要真是想照顧百姓,就該把多征的都退回去,還有好些百姓,因為牛租被逼得家破人亡,也需要撫恤。這些都沒做,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郭威的作為還差得太遠!
葉華卻不像陳摶這么憤世嫉俗,“陳仙長,你的人生一定很不幸!眼下可是百年不遇的發財良機,不抓緊掙錢,滿肚子牢騷抱怨,活該當一輩子窮老道!”
葉華說完,叫上陳石,快速向前院跑去,簡直比兔子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