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寧走向馬車,可是她剛剛上車的時候,轉念一想,感覺事情不對。陳應犯下的是死罪,李建成何嘗不知道陳應與自己的關系,何嘗不知道陳應對于自己意味著什么?
偏偏,李建成居然在這個時候冊封陳謙為安西國王。
一個安西國王當然重要,但是卻換不了陳應的命。
李秀寧是一個不怕事的人,她想著就算把天捅個窟窿,也絕對不能看著陳應被處決。
李秀寧這個時候,身上散發出一股凌厲的煞氣,她轉而望著身邊的馬三寶道:“打出本宮旌旗,一個時辰后敲響聚集鼓,娘子軍集合!”
馬三寶一臉苦笑道:“公主……請慎重……”
不等馬三寶把話說完,李秀寧伸手示意馬三寶不必再說。她轉而望著何月兒道:“月兒,給本宮披甲……”
事實上,早在李秀寧準備車駕的時候,李道貞已經搶先一步,返回房間,她找出許久不曾披掛的戰甲,撫摸著久違的陌刀。
李道貞望著兒子李嗣業道:“大郎,你是老大!”
剛剛十二周歲的李嗣業,已經長成了一個半大的小子,身高已經超地六尺,幾乎與李道貞等高。
這個時代的孩子早熟,特別是作為開國梁國公陳應之子,他比較懂事,李嗣業看著母親這副打扮,就知道李道貞準備做什么。
李嗣業點點頭,眼睛慢慢的紅了。
李道貞看到這一幕,勃然大怒道:“不許哭,止住,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可是,李道貞明明訓著李嗣業,自己的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李道貞望著李嗣業凝重的道:“你是老大……以后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今天,如果晚上我沒有回來,你就去找你舅舅……”
李嗣業倔強的點點頭道:“知道了!”
李道貞用力的將李嗣業摟在懷中,這一別,有可能是生離死別。
李道貞卻不后悔。
李道貞突然推開李嗣業,朝著門口走去。
她越走越快,根本不敢回頭。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旦回頭,恐怕她再也沒有勇氣去救陳應了。
當李道貞來到大門口的時候,李秀寧、何月兒、包括紅袖、綠珠都是全身鎧甲。
李秀寧不顧自己三個月的身孕,策馬走在最前面,在李秀寧身后,是五百娘子軍親衛,還有一千五百余名陳應的猛虎義從。
當然,如果李秀寧需要,陳家堡附近,完全可以利用三萬余名工匠,拉起一支三萬人馬的軍隊,可是李秀寧并沒有這么做。
李秀寧朝著身后的娘子軍親衛以及猛虎義從吼道:“回去,全部回去!”
眾人面面相視,不解李秀寧的意思。
李秀寧或許不懂政治,但是她卻懂行軍布陣,在長安城外,別說帶著兩千人馬過去,就算她可以把陳家堡附近的青壯,都武裝起來,依舊奈何不得長安城。
整個長安城有十六衛大軍,不下二十萬人馬,三萬人馬根本就沒有勝算。別看陳應可以用三萬人馬,大敗西突厥二十萬人馬,然而鉤鐮槍騎兵面對唐軍諸兵種聯合作戰的軍陣,根本就沒有辦法。
鉤鐮槍騎兵取勝的秘訣,就是紀律,而唐軍各部隊的紀律,與突厥或吐蕃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部隊,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語。要說起來,游牧民族幾乎都是全民皆兵,這樣看上去很是了不起,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既然李秀寧明明知道從外面無法攻克長安,那只有從里面想辦法,自己帶著幾名親衛,別說闖進長安城,就算闖進皇帝,沒有人敢朝李秀寧放箭,可是真讓她率領數千上萬軍隊硬闖皇宮,肯定會被射成篩子。
李秀寧策馬朝著長安城走去,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架勢。
別看李秀寧等女一臉悲壯決絕,而長安無垢則云淡風輕,仿佛此事與她無關。
蘇音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她感覺有些餓了,或許是餓得怕了,蘇音身上,或者是她能看得到的地方,幾乎都有吃食,她從袖子里摸出一包牛肉干,嚼一口牛肉干,美滋滋。
長孫無垢伸手敲了一個蘇音的腦袋道:“你個小沒良心的,就知道你!”
蘇音的嘴巴不停,一邊嚼著一邊道:“娘子還不是一樣,一點兒也不為陳郎君擔心?”
長孫無垢原本對于陳應此事,還拿捏不準,可是現在看到李建成居然把安西王爵封給了陳謙,就知道陳應沒事了。
陳應的實力不在于陳應本身,而在于陳應現在是安西、靈州、朔州以及河南府的主心骨,李建成真想殺掉陳應,絕對不會采取這種辦法,這種辦法,除了逼反安西軍之外,于事無益。
李建成真想殺陳應,肯定要找個機會,先把蘇定方、段志感、羅士信、張士貴、張懷威、郭孝恪、馬周等人從安西調開,將領與將士分離,用陳應的話說,必須要溫水煮青蛙。
可是,現在李建成偏偏采取了這種辦法,
李建成不是一個不把朝廷和社稷放在心上的人,也不是做事沒有章法的人,那么唯一的解釋,李建成與陳應在演戲。
雖然長孫無垢猜測不到李建成、陳應到底在給誰挖坑,不過,范圍卻不大。不是世族門閥,就是身在扶桑的李世民。
心中想到李世民,長孫無垢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了。
長孫無垢對于李世民有著深深的怨恨,李世民從大唐逃離之后,就算不能回來,至少也要派人給她帶封信,可是,李世民居然像沒事的人一樣,沒有只言片語。
等到李世民在扶桑大唐站穩腳跟之后,直接派出程知節準備強掠她去美洲,如果說李世民之前沒有機會給她寫封信,可是程知節來的時候,應該捎帶一封信吧?
但是,李世民依舊沒有。
長孫無垢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與程知節交談中,已經試探出了李世民的本意,他的擇桑大唐所生育的十幾個子女,全部都是爛泥扶不上墻,他急于要李承乾前往扶桑大唐當太子,說到底,李世民心中已經沒有了長孫無垢的位置,只有王圖霸業。
這讓長孫無垢對李世民徹底死心了。
與此同時,陳家堡暗室內,許敬宗苦口婆心的勸著單雄信、闞棱以及大小數百名雄壯的大漢。為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吳王杜伏威。
如果不是陳應,在原本的歷史上杜伏威早已在十年前已經死了。
杜伏威是一個講義氣的人,他知道如果不是陳應的照拂,他已經死了,李淵絕對不會放過他,他從兵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下來,成了一個閑散的王爺,不可否認,他的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可是,當得知陳應被下獄的消息,原本在長安城當作透明人的杜伏威,終于坐不住了,他讓闞棱通知他的義子們,在陳家堡匯合,準備聯合單雄信,把陳應救出來。
當然,杜伏威知道救下陳應以后,大唐將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為此,出海是他們唯一的選擇,杜伏威命人秘密準備了幾十艘方艄大船(既平底船),準備接應他們從水路,沿著黃河出海。
不過,杜伏威沒有想過要去扶桑大陸他感覺陳應完全可以出海后,一路南下,在嶺南,利用侯莫陳氏在嶺南的影響力,可以與李建成討價還價。
單雄信望著許敬宗壓抑著聲音道:“計劃,計被劃個屁,再計劃,主上就可就……”
許敬宗對單雄信并沒有直接領導的權力,他無法用上下級的方式下命令,他只能說服單雄信就采取武力。
許敬宗望著眾人道:“上如今在大理寺監牢之內,大理寺監牢,想必吳王殿下最清楚,那里易守難攻,從地上到地下監牢,相隔八百余步,防衛森嚴,我們根本無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萬一他們不擇手段,你們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這……”
包括杜伏威在內的眾人,全部無話可說。
正如許敬宗所說,如果在他們進攻天牢的時候,被獄卒得知消失,返回囚室,將陳應就地正法,他們半點辦法都沒有。
單雄信憤憤的道:“你說怎么辦?”
“等……”
“等……”
聽到這話,杜伏威恍然大悟。
許敬宗的直接在處決陳應的時候劫法場,把陳應救出來。
相對而言,在處決陳應的時候,直接劫法場,絕對比直接攻打天牢更加容易,只要撤退路線安排好,安排足夠的人手在長安城里制造動亂,反而更有機會成功。
杜伏威想了想道:“現在趁著還有些時間,把狗脊嶺和獨柳樹附近的商鋪暗中購買下來!”
許敬宗點點頭道:“可以,這兩處的商鋪或宅院雖然比較貴,也不是問題!”
唐朝長安城有兩個刑場,既不是影視劇里最熟悉的菜市口或籠統的午門外,而是狗脊嶺或獨柳樹。
有一個詞語叫殺一儆百,古代死刑犯的處斬一般遵循的就是這個原則,你犯了死罪,你的死就要起到警戒臣民的作用,因此個行刑的場所一定要安排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方便陳尸于眾。
那么長安城中最熱鬧、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是哪里呢?正是大唐的商業中心,即東市和西市。
長安城分為三部分:宮城、皇城和外郭城,外郭城由南北走向的朱雀大街分為東邊的萬年縣和西邊的長安縣,兩縣各有一市,即東市和西市,是商業貿易之地。
東西兩市是長安城中人流量最大的鬧市,因此在這兩個地方設刑場是最合適的。而東市的刑場就設在東市的西北角,這里有一個高坡地,正好處在十字路口上,東西走向的正是春明門大街,這個地方就是狗脊嶺。
位于西市的東北角則是獨柳樹,這里金光門十字大街,反而屬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在歷史上,大唐二十四開國功臣之一的張亮,就是在這里被處決,張亮處決的原因是收養了五百義子,被人告發,然后李世民欽點,在西市處決。
在后世網絡論壇和史界,一般對李世民有著一個明顯的定論,既李世民從來沒殺開國功臣,其實對于這個觀點,老程有些無語,那么張亮怎么死的,侯君集怎么死的?如果是侯君集是因為參與李承乾造反,有必死的理由,張亮因為收養五百義子,也該死(其實這個理由很牽強。)
那么李君羨就更加冤枉了,貞觀年間,出現一個讖語:“唐三代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當時李淳風勸說李世民不要把這個應讖的人找出來處理掉,但李世民心里還是有疙瘩,在一次宴請武將的宴會上,小名“五娘子”的李君羨就被李世民注意到了,更讓李世民耿耿于懷的是,李君羨還是左武衛將軍和武連縣公,鎮守玄武門。
他和這個“武”字太有緣了,所以李世民就認為他是那個應讖的人,后來就把他給殺了,然后武則天就完美的躲過了一劫。
不過這件事情經不起推敲,李君羨的死和武則天并沒有關系,而是他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李君羨早年的經歷和許多瓦崗將領一樣,初為李密的部下,后來被王世充所俘,但是在王世充那里待不下去,然后投唐。投唐之后的李君羨跟隨李世民征戰,每每沖鋒陷陣,很是驍勇。所以后來就掌管玄武門宿衛。
在他任華州刺史的時候,他和當地一個叫員道信的人勾結在一起,圖謀不軌,被御史告發,所以李世民下令將他處死。
當然,世界上從來不缺少鼓吹手,李世民是被洗白的。
在杜伏威、許敬宗的安排下,東市和西市刑場周圍的數十間店鋪,全部被梁贊利用其他商賈的名義購買了。
購買之后,就進修大規模裝修。當然,裝修是假,真正的目的,就是向刑場方向修密道。
李建成小字毗沙門,毗沙門是佛教的護法之神,事實上,李建成根本就不信仰佛教,并且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心態。
畢竟佛道所堅持的仁慈與戒殺一類主張,與李建成所堅持的信條完全的背道而馳。可是最近李建成耐心的聽法衍說了幾次禪之后,他發現佛道的學說并非只是迂腐的說教,其中還有許多的人生哲理,堪稱大智慧。
就在法衍在皇宮里給李建成講禪的時,李建成聽得津津有味,一般而言,這個時候沒有人敢打擾他。
就在這時一陣惶急的腳步聲傳來,李建成皺起眉頭。
李安儼躬身道:“陛下,大事不好!”
李建成擺擺手,法衍識趣的閉上嘴,緩緩退出大殿。
李安儼這才急道:“陛下,平陽公主抵達進入長安城大理寺天牢外,突然讓人敲響娘子軍聚將鼓!”
娘子軍的聚將鼓,在李建成的記憶中,最近的一次就是在玄武門,當時陳應得知消息,李世民準備對付他,一番布置之后,只身前往南衙,可是陳應并沒有兵權,而李秀寧就在城中召集舊部。
李建成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別看時隔多年,李秀寧對娘子軍舊部的影響依舊非常大。
魏征卻望著李建成笑道:“陛下,這是好事,不是嗎?我們的計劃已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