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堡外,大唐安東軍將士正在徐徐打掃著戰場,然而不時的卻有高句麗或奚人軍隊前來騷擾著唐軍將士打掃戰場。
然而,早已嚴陣以待的唐軍將士射得這些來襲的敵軍,潰不成軍。
營州總管張儉一臉狐疑的道:“大都護,你說這些人是不是傻,明知是死,還要飛蛾投火般前來送死!”
“他們不是傻,而是他們丟了非常重要的人!”李世績望著楊萬春身邊那些死戰不退,形成的尸山,淡淡的笑道:“我們這里沒有找到淵太祚的親衛以及儀仗,照目前這等情況看,顯然高句麗奚人也沒有遇到淵太祚。”
張儉一愣,一臉狂喜道:“大都護,你的意思是,我們還有機會生擒淵太祚?”
李世績點點頭道:“應該可以!”
《舊唐書·東夷·高麗傳》載:高句麗“其官大者號大對盧,比一品,總知國事,三年一代,若稱職者,不拘年限。交替之日,或不相抵服,皆勒兵相攻,勝者為之。其王但閉宮自守,不能制御。次曰太大兄,比正二品。對盧以下官,總十二級。
淵太祚這個大對盧,總體大約相當于唐朝的正一品官職,不過大唐從二品以上都虛職,唯一可以與其相對等的,大概也只有秦王李世民的天策上將了。
一旦抓獲或殺掉淵太祚,那么功勞是顯然易見的。
隨著李世績一聲令下,安東軍諸軍精銳開始四散開來,漫山遍野尋找淵太祚。
雖然各軍沒有尋找到淵太祚的蹤跡,李世績卻不敢大意,淵太祚作為高句麗的大對盧,可謂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不會輕易離開國境。如果是掛帥出征另當別論,可是淵太祚若是掛帥出征,絕對不會率領這么少的軍隊。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李世績一只手捧著牛腿肉,用小刀將牛肉塊切碎,一塊塊的送進嘴里嚼著,眼睛卻一直盯著地圖,眉頭擰成個大疙瘩。
在關中吃牛肉的價格非常貴,差不多跟吃錢一樣,然而在安東牛肉已經是安東軍將士們的日常口糧了。
張儉眼看忙活了五六天,連淵太祚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非常郁悶。張儉狼吞虎咽的啃著一條羊腿,一邊嘟囔道:“我軍銳氣正盛,兵甲精利,這些都不是秘密,高句麗人也好,奚人也罷,他們也不是蠢貨,他們肯定不會正面迎敵的。如果讓末將來指揮,肯定是將主力隱藏在老虎山、白泉山那一帶的山區,等你們遠道來攻,同時派出大批精銳游騎不斷騷擾,疲憊你們,等到你們體力和補給都耗得差不多了再傾巢出動,將你們團團圍住!”
他咂了咂嘴,說:“堅壁清野、游騎襲擾、以逸待勞,這些套路東胡人都熟得很,不知道多少名將就栽在了這三板斧上。”
李世績沉默半晌,說:“你說得也不無道理,但是我覺得不會這么簡單。我總有一種感覺:他們要有大動作了。”
李世績將這個異常情況,以最快的速度稟告李建成。
白石堡東北三百余里雙溝谷內,一座掛著狼頭大纛的龐大軍帳內,奚族元俟折部首領李婆固手中拿著一支沒有尾羽的木制箭桿,沉吟不語。
披著一身盔甲的高句麗大對盧淵太祚正在用唐言介紹道:“這是唐國安東軍所用擘張弩的制式弩箭,打幾年交道了,萬萬不會認錯!”
李婆固的嘴角帶著一分笑意用東胡語道:“唐國的味道不小,他們的手,都伸到大鮮卑山來了,他倒是不怕自己撐死!”
淵太祚面帶憂色的嘆道:“比起遠在關中的唐國三十萬精銳,李世績的安東軍才是我東遼東十三部的生死大敵,此番大戰,各部精銳盡出;結果你們看到了,安東軍傷亡不足千人,而我們死了足足三萬五,傷者無計……”
李婆固目光兇狠的瞪著淵太祚吼道:“你們高句麗人才死了不到三千,我們奚族五部死了八千多人……”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光一個安東軍窮我們遼東十三國,都已經不是對手了!”淵太祚意味深長的望著李婆固道:“你也不想想,等李唐騰出手來,他們會放過我們嗎?別忘了楊隋的那百萬冤魂,你們奚人也出了不少力!”
李婆固將弩箭放下,嘆息了一聲道:“若不是李世績的安東軍在這里擋著,我們遼東十三部,越過邊墻,觀兵右北平,都不是難事,長安城里那位李皇帝,不恭恭敬敬割一塊肉下來,休想將咱們打發回去……”
“你的夢該醒醒了!”淵太祚一臉猙獰的吼道:“據可靠消息,大唐的皇帝已經換了,換了李建成,李建成可不是小富既安的李淵,我們遼東十三部已經大禍臨頭了!”
李婆固淡淡的笑道:“我們和你們高句麗不一樣,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牧馬黃河,入主中原,就算唐國引軍東征,我們大不了可以投降,我想唐國一定會接納我們的!”
淵太祚滿臉冷笑道:“你真是太天真了,狼要吃羊不僅僅是因為狼餓了,還是可能是狼的心情不好,你們愿意把自己全族人的性命,都寄托在狼的心情上嗎?”
李婆固沉吟道:“我們不是你們高句麗人,你們的膽子太大了,明明是一只羊,妄想稱霸遼東,簡直和夜郎國一樣,自大的沒邊,熟不知,你們這才是取死之道!”
淵太祚頗為不以為然。
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發展方向和自己的戰略目標,高句麗人其實并算純粹的游牧民族,他們也是農耕文明,建立了大大小小一百多個城市。高句麗作為東北亞的小強,已經完全可以吊打新羅、百濟、扶余以及三韓,可是他們并不滿足這種東北亞的小強,開始想要挑釁中原王朝,做著妄圖入主中原的美夢。
只是他們生不逢時,如果高句麗強盛的時候遇到中原亂世,他們大可以像鮮卑慕容部或鮮卑拓跋部一樣,沖進中原撿漏。只是高句麗第一次侵吞遼西的時候,被隋文帝楊堅一聲令下,三十萬大軍齊出,雖然遇到瘟疫,隋軍損失慘重,可是高句麗卻直接認慫了。
后來在楊廣時代,他們開始作死。雖然楊廣在高句麗損失百萬大軍,然而高句麗其實也不好過,要不然隋末亂世,戰亂十數年他們也不會窩在平壤城內不動彈。
可是,當他們恢復元氣的時候,赫然發現。中原局勢大變,唐朝已經取得了基本上的統一,特別是在陳應這只異世蝴蝶的影響下,區區一個李世績,一支安東軍,就把遼東十三部落按在地上摩擦。
按說,他們既然吃了虧,那就老老實實磕頭認錯,唐朝也肯定會接受他們的投靠。
只是淵太祚并不一樣,他作為大對盧不僅對高句麗有著極強控制權,他還想著取代高建武,成為高句麗王。
想要成為高句麗王,必須有拿出手的功績,于是他就想聯合遼東諸族,先把唐軍從遼東驅逐出去。
于是,在寒風呼嘯的時候,淵太祚親自出使遼東十三部,促成了這次聯盟,用這一次血淋淋的事實,告誡遼東十三部,大唐非他們可以獨立硬抗的。
盡管淵太祚沒有成功說服奚族五大部落之一的李婆固,可是,在這個時候,他不介意先讓高句麗吞并奚族與契丹族,然后糅合各部,形成絕對的力量,對抗大唐。
就在淵太祚準備發動突然襲擊,殺死李婆固的時候,有一個不速之客抵達了遼東,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東突厥前處羅可汗阿史那俟利弗設的心腹,現東突厥頡利可汗麾下心腹謀臣柔然人步鹿根。
高句麗淵太祚說服不了李婆固,畢竟高句麗距離奚族太近,雙方都知根知底,乙支文德采取詐敗之計,引誘隋軍三十萬五千人進攻大同江,然后水淹九軍,隋軍兵敗如山倒,按說獲得此戰大勝的高句麗應該實力大增才對。
事實上李婆固非常清楚,這一仗幾乎沒有贏家。隋軍雖然大敗,但是垂死掙扎之下給高句麗以重創,十數萬高句麗軍隊死傷超過半數,至今軍中超過三分之二都是剛剛滿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
至少高句麗沒有可以威脅到奚人的實力。但是東突厥不一樣啊,東突厥是草原上數十年的霸主,曾經二十余萬大軍雁門關圍過楊廣,攻破關城不計其數,雖然近年來勝少敗多,不可否認,東突厥伸手一根小手指,就可以輕易捏死奚人。
步鹿根的來意非常簡單,頡利可汗邀請遼東十三部首領以及高句麗、扶余、新羅、百濟等國主或首領,金秋十月會獵龍城。
步鹿根沒有犀利的言辭,也沒有滔滔不絕的口才,而是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話,去不去隨意。
李婆固臉色頓時大變。
他可以無視高句麗的威脅,因為他知道高句麗是一個樣子貨,打起來誰輸誰贏不知道,可是東突厥的實力他非常清楚,一旦跟東突厥反目成仇,東突厥分分鐘可以滅掉他們奚人。
李婆固躬身道:“貴使放心,小王一定到時率領族中精銳,前往龍城,一睹大突厥勇士風采……”
步鹿根望著淵太祚笑道:“高句麗如今是大對盧做主,那么高建武不必去龍城,我們可汗樂意見到大對盧在龍城會獵!”
淵太祚一聽這話,知道東突厥愿意看到淵太祚成為高句麗王,至少愿意維持現狀,連忙道:“貴使放心,我一定到場!”
步鹿根輕飄飄的道:“那你們現忙,我還要再走數十個部落!”
身在長安的陳應以及大唐朝廷其實還沒有意識到,此時,圍繞著大唐已展開了一個非常龐大的陰謀。
隨著長女的出生,長女的名字成了李秀寧與陳應的矛盾爆發點,李道貞的兒子姓了李,叫李嗣業,這讓李秀寧非常嫉妒。
女兒剛剛出生,李秀寧就對陳應道:“女兒的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就叫李文彪!”
“噗嗤……”陳應聽到這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指著粉嫩嫩如同瓷娃娃一般可愛的女兒道:“你居然給她取名文彪?能不能上點心?”
李秀寧反駁道:“南朝名士瑯琊諸葛恢的長女就叫諸葛文彪!”
陳應斷然拒絕了這個名字。
李秀寧想了想道:“那不如叫李文熊!”
“打住……”陳應真的怒了,他指著李秀寧道:“閨女的名字,你不用操心,我來取!”
說著,陳應的大腦開始快速運轉著。
“李詩音?”
大腦里剛剛冒出這個名字,馬上就被陳應拋出腦外。因為這個人在古龍大大里結局并不好。
有人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
陳應望著小小的可人兒,腦袋里不自覺的浮現一抹讓他兩世為人卻魂繞夢牽的身影,陳應呢喃道:“若曦……”
就在這時,原本微閉著眼睛的女兒,突然睜開了眼睛。
李秀寧笑道:“你看,女兒都同意了,她就叫若曦,李若曦!”
陳應隱隱感覺不對勁,到底哪里不對勁卻一時半會也沒有想起來。
看著李若曦正在一個人無聊的吐著奶泡泡,李嗣業與陳謙小哥倆悄悄摸到嬰兒床前。
陳謙伸手指著李若曦胖呼呼的小臉道:“叫哥哥……”
李嗣業一邊晃著嬰兒床,一邊笑道:“叫哥哥!”
“我是大哥!”
“我是二哥!”
李嗣業笑道:“小妹,大哥會保護你,誰敢欺負你,大哥幫你揍他!”
陳謙伸手去扯李若曦的耳朵,陳應這才一拍額頭,終于明白了到底哪里不對勁。
李秀寧讓女兒隨了她的姓。
作為后世之人,孩子姓什么,陳應還真不在意,畢竟最大的悲劇是跟著自己姓了二十年,卻不是親生的。只要是親生的孩子,姓什么真無所謂了。
看著陳應心情低落,李秀寧有點不好意思。
畢竟,對于女兒的姓氏她耍了一些小手段,故意把女兒的名字取成文彪,這樣以來,陳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文彪上面,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前面的姓氏。
李秀寧揚了揚手中的名敕道:“依陳郎的,女兒叫李若曦,已經送到了宮里!”
陳應嘆了口氣道:“你喜歡就好!”
“生氣了嗎?”李秀寧低聲問道。
陳應搖搖頭。
李秀寧道:“那你笑一個!”
陳應露出一個比苦還難看的笑容。
李秀寧看著陳謙與李嗣業圍著嬰兒床,然后道:“陳郎,你別生氣,大不了人家補償你!”
陳應反問道:“補償……怎么補償!”
李秀寧的臉微微紅,偎依在陳應肩膀道:“你做夢的時候說過,做試試……人家陪你!”
此時不可描述的言語。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何月兒聲音。
“陳郎,郢州刺史段偃師段使君求見!”
陳應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一個月后,希望你不要食言!”
李秀寧紅著臉道:“妾身絕不食言!”
陳應的車駕在官道上行駛,馬車里的段偃師一臉惶急的道:“快點再快點!”
陳應皺起眉頭道:“段志玄要發配到哪里?”
段偃師哭喪著臉道:“據說是劍南道……”
陳應點點頭道:“加快速度!”
終于,官道上出現一隊軍兵押解著長長的一串囚犯緩緩而行。
陳應與段偃師在馬車上,挨個看著眾囚犯。突然段偃師連忙示意車夫停下。
段偃師跳下車駕,拉住一名囚犯哽咽道:“志玄……”
前秦王府統軍、正四品忠武將軍段志玄抬頭仔細看清段偃師的面目,噗通跪倒,號啕痛哭起來。道:“父親大人,兒子不能進孝了!”
段偃師朝著陳應的馬車連連磕頭道:“陳大將軍……救命啊!”
陳應嘆了口氣,跳下馬車。
前后的囚犯見狀,一窩蜂圍過來齊齊跪倒哭號。
押送囚犯的兵丁沖過來,不由分說掄起刀槍柄,將囚犯們揍得滿地亂滾。
陳應怒吼道:“住手!”
帶隊的統軍冷笑道:“你是何方神圣,敢管這等閑事?”
劉仁軌趕過來吼道:“大膽,這是持節左衛大將軍,東宮太子太保,你們竟敢無禮?不要命了么?”
統軍將信將疑地上下打量陳應。
沒有辦法,陳應既沒有穿著官服,也沒有攜帶儀仗,關鍵是陳應的馬車都非常低調,實在看不出是當朝太子太保的樣子。
劉仁軌怒吼道:“面節如面君,陛下親授符節在此,你們兀自端坐馬上,難道不怕犯下大不敬之罪么?”
統軍趕緊揮手示意兵丁停止毆打囚犯,翻身下馬,單跪倒在陳應面前道:“卑職不識得上差,還請上差恕罪!”
陳應道:“此番我奉圣敕南來,就是為了此事,你把這些人都放了罷!”
統軍大驚失色道:“卑職不敢,我們將軍明令卑職將這些囚犯押解到劍南道!”
陳應搖搖頭道:“陛下上敕,已明白宣示天下,事連廢秦王府世子,連廢秦王世子者,盡皆赦免,并不得相告邀賞,違者反坐。你們明知此敕,還要擒拿這些人,本身已經有罪,你回去告訴他,叫他自劾,否則我回長安,第一件事,便是上表彈劾他抗旨不遵。這不是兒戲,你要原話向他轉達,明白么?”
統軍垂頭喪氣地朝陳應一稽。
解開鐐銬的段志玄過來給陳應磕頭道:“多謝陳大將軍相救!”
陳應淡淡的道:“不必多禮,這是陛下明令下的敕文。”
段志玄驚愕的道:“陳大將軍,這是真的?秦王府所有舊人都被赦免了?”
陳應點點頭。
段志玄感嘆道:“新皇究竟是怎樣的人?”
陳應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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