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狼牙棒在吐蕃武士手中如同燈草一般,然而這種鈍器,在戰場上卻威力無窮。正所謂沾著就死,碰著既亡。
就在穆瑞斯落馬之后,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昭武九部與西域各族的戰士,雖然比不上突厥最精銳的附離軍,可是也不算弱。可是吐蕃卻更加。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事實上苦寒之地的戰士,確實是比平原安逸的地方的戰士更加勇猛一點。
然而勇猛的敵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吐蕃人非常不要命。
有的吐蕃武士,明明被西域仆從軍將士的長矛捅穿了,還死抓住敵人不放,或是被砍掉了拿著狼牙棒的手,卻撲在對手身上撕咬,還有抓著馬腳任由著馬踏的他血肉模糊也把馬腿死死纏住的瘋子。
沒見過,打了無數場仗的驍騎軍將士也根本沒見過這么瘋狂的敵人。沖在前排的吐蕃人根本就不要命,特別是他們臉上的情緒,仿佛面對的不是敵人的刀劍,而是他們心中向往的天堂。他們就像他們就像是一個個人肉盾牌,直接擋在西域各族騎兵的箭矢,手中揮舞著狼牙棒,胡亂的狂砸。
每時每刻,西域仆從軍將士都有人掉落在戰馬下,變成冰冷的尸體。
吐蕃軍隊雖然只是西域仆從軍的七分之一,然而他們身上的死氣與殺氣,卻讓西域各族仆從軍膽戰心驚,讓他們狼狽后退!
交戰只持續了一刻鐘,也就是陳應命令驍騎軍將士吃飯喝水、喂馬的時間,在這個時候,眾驍騎軍將士卻依然發現,這些吐蕃人簡直就是一群瘋子。
僅僅一刻鐘,這些西域各族仆從軍將士就害怕了,他們想要調轉馬頭,想要逃跑,然而戰馬體力耗盡的他們,卻面臨著一個尷尬的局面,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掉。
狼牙棒、殘月彎刀、槍矛各種武器,紛紛向西域各族仆從軍身上招呼,哪怕西域各族軍隊人數眾多,然而一時間卻死傷慘重,尸橫遍野!
陳應靜靜的看著,羅士信臉上露出些許不忍之色。陳應嘆了口氣道:“你感覺本大都護心里很硬?鐵石心腸嗎?”
羅士信搖搖頭,然后又點點頭。
陳應沒有理會羅士信,也指著張士貴道:“你也是這么認為嗎?”
張士貴道:“末將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了?”陳應道:“那就是有了,在軍中為將,老好人當不得,沒有殺伐決斷,將帥就無威,這樣做的后果更可怕。”
羅士信張了張嘴道:“他們很慘!”
“但是他們該死!”陳應指著眼前的西域各族仆從軍將士道:“你們知道嗎?自從本大都護出鎮西域,他們殺了多少漢人?”
張士貴愕然:“有這種事?”
“有,而且不少!”陳應嘆了口氣道:“本大都護給西域漢人奴隸,恢復自由民身份,有許多百姓狀告惜日惡主,本大都護命官府處理了一部分人,引得他們的恐慌,他們這些部落里多少都有漢人,可是短短一個月之間,足足六七萬人被屠殺一空,別說婦孺,就連嬰兒都不曾放過!你們只看到他們很慘,有沒有想過,那些慘死在他們手里的漢人更慘?”
陳應當時確實是想對這些雙手沾滿鮮血的西域各族仆從軍展開清洗,可是此時,西域就是一座干柴,隨時都有可能被點燃,變成噴發的火山。為此,陳應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只能隱忍。
一旦陳應發難,這些人肯定不會束手待斃。他們肯定會反抗,會造反,會造成更多百姓的傷亡。驍騎軍也好。河北新軍也罷,他們只有五萬余人,這些唐軍的數量非常少。
陳應許下重賞,就是為了勾起他們心中的貪婪。
五六萬西域各族仆從軍被七千余吐蕃人殺得節節退敗,潰不成軍。
不可一世的西域各族仆從軍已經是死傷一地了,就連曹丹也挨了一箭。所幸入肉不深,只是掛在手臂上,鮮血直流而已。
曹丹看不清周圍的情況,只是看到前后左右不斷有人倒下,很多擅長馳射的部曲根本就沒有射出一箭的機會,便被射翻了,他不禁驚怒交迸,幾欲瘋狂!
他們在西域縱橫十幾年,跟著西突厥呼嘯殺戮,什么時候吃過這么大的虧了?那雙老大老大的眼睛已經布滿了血絲,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他要殺光這幫可惡的吐蕃人。
就在東普窮達昂為了密密麻麻的西域各族仆從軍而大傷腦筋的時候,突然發現背出涌出密密麻麻的吐蕃軍隊,這些吐蕃軍隊也不客氣,沖到西域各族仆從軍陣中,鋼刀上下翻飛,槍矛亂刺!
更多的吐蕃人在則東普窮達昂麾下身后,將那些達昂麾下殺死的西域各族仆從軍的尸體砍下首級,將他們的甲胄剝下來,身上的財物搜刮干凈,還把戰馬給牽走了!
東普窮達昂憤憤的吼道:“東本增仁,你把東西放下,這是我的!”
東本增仁滿臉不在乎的道:“你的,你的屁!”
說著東本增仁揮刀繼續砍下一具尸體上的首級。
東普窮達昂顧不得去殺狼狽而逃的西域仆從軍了,而是與東本增仁爭搶首級、鎧甲、戰馬。
越來越多的吐蕃將士加入哄搶之列,就連曹丹也感覺不可思議。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沒有想到居然撿了一條命回來。
曹丹也不顧得其他了,趕緊朝著陳應方向跑去。
茹綝·臧古并沒有停止眾人哄搶戰利品的行動,反而非常淡定的下達命令道:“昭武雜胡吃了這么大的虧,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的。趕緊打掃戰場,然后撤退,不然唐軍一來,想走都走不了了!”
眾人這才想起自己還在唐軍還在一旁虎視眈眈,隨時可能殺到……想到這里,大家都顧不上高興了,跳下馬去掄起大刀或者斧子,將被殺死的西域各族將士的人頭給砍了下來。
不得不說,干這活的時候,十一個大小東岱的將士都是笑得合不攏嘴的,那燦爛的笑容跟血腥的場面形成極大的反差,讓人后背發涼。
曹丹此刻跪倒在陳應面前,大氣都不敢喘。
陳應沒有看曹丹一眼,而是淡淡的望著羅士信與張士貴道:“你們知道吐蕃人為什么不怕死嗎?”
羅士信搖搖頭。
張士貴一臉疑惑的道:“大都護莫非這些吐蕃人魔怔了?”
陳應搖搖頭道:“因為信仰!”
“信仰?”聽到這話,張士貴更加疑惑了。
“是的,正是因為信仰!”陳應笑著解釋道:“生活在雪原上的吐蕃人,生活極度貧困,比西域還要貧困,別說普通人吃不飽,就連貴族也要時常挨餓。他們卻認為,這一輩子所受的苦,是上一輩子做的孽,死亡可以償還罪孽,也可以通過功業輪回轉世,投一個好人家!”
雪原上的莊稼以青稞為主,可是青稞的產量極低,哪怕在后世,通過化肥和科學種植,這樣的青稞產量也只有一兩百斤。而且雪原上天氣變幻無常,七八月份下冰雹或突降大雪是常有的事情,結果種下來的青稞,能不能收獲,要看老天爺是不是賞飯吃。
整個苦哈哈的吐蕃人,卻信奉混回轉世之說,他們無懼死亡,可以真正做到視死如歸!
陳應這個時候的目光突然望向曹丹,曹丹被陳應銳利的目光盯得發毛。
陳應道:“曹丹你可知罪?”
曹丹躬身道:“末將知罪!”
“你該死,六萬人馬去打七千人,你居然會大敗而退,要你何用?”陳應一聲令下:“將他們給我拿下!”
在陳應的命令下,阿史那思摩率領陳應的親衛隊將西域各族仆從軍的首領全部綁縛起來。
陳應拿著馬鞭指著曹丹、石霸等首領吼道:“正是因為你們愚蠢,讓兩萬余名無辜的勇士,含冤而死,他們都有自己的妻兒,他們都可以不用死,正是因為你們愚蠢……”
曹丹還想爭辯。
陳應大怒,一鞭子就掃了過來。打了曹丹臉上,皮肉當時都綻開了,鮮血直流。
陳應怒道:“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本大都護教你們怎么打仗!”
陳應策馬上前沖驍騎校軍將領道:“老規矩,騎兵墻沖鋒!”
雄壯的戰鼓聲響起,一萬余騎驍騎軍將士排成密集的騎兵墻,以一個騎兵團為一排,三百騎排成一排,策動戰馬往前沖去,每一行都整整齊齊的,數百只馬蹄同時抬起,又同時落下,地面為之震動,初時不甚明顯,但隨著戰馬加速,那動靜可就大了,仿佛戰鼓狂擂!
一萬余名驍騎軍,震天動地,吶喊聲中,一股黑色洪流朝著吐蕃騎兵席卷而去!
茹綝·臧古望著滾滾而來的騎兵墻,并沒有想象中的憤怒恐懼,因為他不知道騎兵墻的厲害,吐蕃人一樣也沒有見過騎兵墻。
唐軍居然敢搶先發動進攻,這大大出乎吐蕃人的預料,眾人都愣了一下。看到驍騎軍排成隊往前沖。
茹綝·臧古大笑:“這些唐狗是怎么想的?排得這么密,給我們當靶子么?”
東本增仁同樣大笑:“是啊,排得這么密,我們閉著眼睛都能射中了!”
茹綝·臧古長劍一揮:“別廢話了,沖上去,給點顏色這幫唐狗瞧瞧!”
當兩軍高速接近的時候,騎兵墻那相對要慢得多的速度再次證實了吐蕃騎兵的判斷,唐軍騎兵要維持完整的隊列,速度必須放慢,而沒有隊列限制的吐蕃騎兵則將馬速提到最快,簡直就是風馳電掣!
隨著一聲牛角號響起,沖在前面的吐蕃騎兵舉起騎弓,弓弦顫響,利箭劃空而起,仿佛一張大網朝著唐軍騎兵罩落。
絕大部分箭矢被驍騎軍將士手中的折疊盾牌擋下,但是也有一些倒霉蛋的戰馬被射中,那些中箭的戰馬嘶鳴著,掙扎著倒在地上,唐軍士兵們發出壓抑的慘叫,一批騎兵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接著又是一輪箭雨……
沒有然后了。
鋒利的鉤鐮槍切割皮肉的聲音響起,嗜血的鉤鐮槍開始飲血。
兩股騎兵毫無花巧的撞到了一起,頓時人仰馬翻。吐蕃騎兵悲哀的發現,他們手中的狼牙棒也好,槍矛也罷,都夠不著鉤鐮槍騎兵的鉤鐮槍。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長長的鉤鐮槍將吐蕃騎兵連人帶馬串成肉穿,死得異常凄慘。
但這樣的倒霉蛋畢竟只是少數,更多的吐蕃騎兵是直愣愣的撞到了鉤鐮槍上,鋒銳異常的槍刃輕易的洞穿他們身上的鎧甲,撕裂血肉,透體而過。
曹丹眼大眼睛,在他眼中,這些吐蕃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動不動,任由唐軍將士的鉤鐮槍透體而過。
曹丹難以置信的吼道:“這不可能,吐蕃人怎么變得這么不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