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伏允眼角一耷拉、嘴角一勾勾,那副目無余子、狷狂得惹人憎厭的嘴臉,大刺刺一抬手:“原來是高昌國主當面,請了……”
慕容伏允此番作為,非常無禮。然而在麴伯雅眼中,這卻非常符合情理。畢竟,他現在是失魂的鳳凰不如雞。名義上他是高昌國主,如今高昌國已經被陳應占了,他既有寸土,就連現在棲身之地,也要擔心唐軍隨時會攻打過來。
麴伯雅一臉媚笑,朝著左右吩咐道:“來人,備宴,我要款待吐谷渾汗王!”
麴文泰卻暗暗著急,如今形勢不如人,高昌國縱然落魄,可是麴伯雅卻是一國之主,與吐谷渾汗王慕容伏允同級。即使稱臣,也不能像奴婢一樣,扶著慕容伏允下馬。
這簡直就是自甘墮落,越是如此,反而更易被人看輕了。麴文泰連連朝著麴伯雅使著眼色。然而麴伯雅卻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上前拱腰,充當慕容伏允的下馬石。
慕容伏允踩在麴伯雅的背上,緩緩下馬。
慕容伏允望著麴伯雅,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他麴伯雅本是堂堂一國帝王,如今向人拱手稱臣也罷了,還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自己的冷屁股,可他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憤怒之色。
慕容伏允不禁暗暗一嘆:“若是麴伯雅有半分血性,有膽量對唐國主動一戰,哪怕是敗了,今日如此隱忍的作為,也稱得上一代梟雄了,可惜,此人甘受屈辱,只是芶且偷安罷了。他能偷安到幾時??”
不過好在,麴文泰一臉鐵青,身上散發著濃濃的煞氣,還算有幾分血性,沒有讓他完全失望,否則麴氏就沒有半點利用價值了。
進入麴伯雅的王帳,其實這頂王帳也夠寒酸的,不過慕容伏允倒沒有在意,當仁不讓的坐在王座之上。
而麴伯雅則自甘陪在下首。等慕容伏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之后,麴伯雅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汗王駕到,有何貴干?”
“本汗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慕容伏允望著麴文泰似笑非笑的道:“你們高昌國想必也很想復國吧?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依你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與陳應抗衡!”
“我們不是陳應的對手,我們承認。難道汗王以為,你們吐谷渾國能打敗陳應不成?”
麴文泰語氣尖銳,目光咄咄的望著慕容伏允道:“統葉護可汗率領二十萬大軍,尚且不是陳應的對手,一戰兵敗身亡,難道吐谷渾國就比西突厥還要強大?”
“年輕人,不錯,有股子不服輸的勁頭!”慕容伏允聞言,沒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欣賞之色:“唐軍乃天下強軍,正面對決,本汗王其實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是人不是畜生,畜生只會用蠻力,人可以用智!”
“用智?”麴文泰聞言非常想笑,跟陳應比智謀,那就是跟野驢比屌長嗎?簡直就是自取其辱。不過這話,麴文泰也不敢當著慕容伏允的面說出來。
慕容伏充笑道:“你們想復國,我有一個計劃,我們可以這樣……”
接著慕容伏允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麴文泰道:“你為什么要幫我們?”
“幫你們?”慕容伏允搖搖頭道:“你們復國之后,我們兩國就是交河為界,交河以東歸我們吐谷渾,而交河以西則屬于你們高昌國!”
“你說什么?慕容伏允?吐谷渾?”陳應拿著這個情報的時候,有點難以置信。如果不是猛虎義從的安插在麴文泰身邊的眼線,陳應都快把吐谷渾給忘記了。
然而,吐谷渾卻是中國歷史上重要的一個國家。從慕容吐谷渾與鮮卑慕容部分家算起,直到最后一任吐谷渾王慕容復停襲,足足延續國祚將近四百年。
在金庸老爺的中有南慕容,北喬峰。然而歷史上卻恰恰有慕容復此人,雖然吐谷渾從最初的吐谷渾部、武國、威國、河南國、青海國一直到最后,延續國祚,堪歷史上最長的國家。不過,陳應卻記得吐谷渾一直夾在大唐與吐蕃之間,一直左右搖擺不定,反復親唐或親吐蕃,直到被吐蕃最后滅國。
直到現在,陳應還在慶幸,如果不是他改變了計劃,并沒有發起西征,很可能,他的后路就會被吐谷渾汗王慕容伏允阻斷歸路,要知道,從高車要是抵達疏勒,足足兩千六百余里,等到后方有變,陳應再率軍返回,恐怕也會處處被動。
況且,別看陳應麾下兵強馬壯,可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高仙芝的覆轍,陳應可不想重蹈。
所以,陳應麾下十萬大軍,投入作戰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要保存著一萬至兩萬唐軍將士,隨時應對意外變故。如果戰事順利,五六萬各族仆從軍將是一個不小的助力,如果一旦出現意外,那么這支軍隊,就會臨陣倒戈。
得知慕容伏允率領居然從西海抵達木壘的時候,陳應又驚又怒。驚的是他確實沒有想到慕容伏允和吐谷渾國。怒的是,這么大的軍事調動,涼州總管府居然沒有任何消息。
“真是該死!”陳應憤憤的吼道。就在這個時候,周青突然拿著一個血跡斑駁的竹筒疾步走來。
陳應微微一愣:“這是什么東西?”
周青道:“涼州信騎!”
陳應又問道:“人呢?沒撐住!”
陳應趕緊抽開封印,打開一看,頓時驚呆了。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天雨,涼、甘、肅、瓜州、和沙州受到吐蕃攻擊。
陳應這個時候,真有了曰了狗的感覺。
陳應望著身邊的馬孟明問道:“吐蕃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吐蕃?”馬孟明想了想道:“原高昌國與吐蕃甚少來往,依稀記得五年前,吐蕃換了新贊普,現在好像是松贊干布。”
“松贊干布?”陳應自然知道松贊干布,歷史上記載李世民向吐蕃和親,以文成公主嫁于松贊干布,事實上這只是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說法,文成公主只是松贊干布的三個小妾之一。陳應問道:“松贊干布是不是很厲害?”
“厲不厲害我不知道,不過我卻知道他既位時剛剛三歲,現在算來不過八歲!”馬孟明笑道:“一個八歲的娃娃,厲害能厲害到哪里去呢?”
另一個問題,立即涌上陳應的腦海。
陳應喃喃自語道:“吐蕃人為什么要攻打涼州呢?”
“這個卑下倒略知一二!”馬孟明想了想道:“吐蕃與西海的吐谷渾近年來,關系不睦,時常爆發沖突,如今吐谷渾舉族抵達木壘,想來,吐蕃肯定是趁著吐谷渾遠遷徙,對大非川的草場窺視……”
馬孟明的猜測其實完全錯了。
慕容伏允漢化較深,非常清楚,一旦李唐完成統一,絕對會對西域進行控制,吐谷渾必然首當其沖。
陳應率領的部隊雖然戰斗力強,可是西域太貧窮,糧食不能自給,一旦阻斷陳應與李唐朝廷的聯系,那么陳應這一支軍隊,就會形成孤軍,待他們彈盡糧絕之時,就可以不戰自潰。
同時,高昌國的富庶,也讓慕容伏允早已眼熱不已。不過,他惹不起西突厥,雖然高昌國是西突厥的一條狗,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一旦惹怒了主人,西突厥的怒火可不是吐谷渾可以承受的。
李元吉是年初的時候,抵達涼州城,接任涼州總管,整備涼州軍務。然而,李元吉接手涼州之時,正好趕上春耕,這個時候,府兵沒有辦法集結,而且經過去年的戰爭,涼州兵馬也損失慘重。
偏偏,慕容伏允又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他在離開西海之時,采取了一支禍水東引之計。他派出小股吐谷渾騎兵化裝成唐軍騎兵在大非川劫掠吐蕃部落。
吐谷渾人原本是白種鮮卑族人,經過二百多年混血,特別是族中又混入了羌、氐、吐蕃、漢等族的血統,這樣以來,吐谷渾人與唐人的外貌特征相差無幾,只要不說話,根本就不會穿幫。
經過連續一個多月的反復劫掠,慕容伏允成功激出了吐蕃人的怒火。這個時候,松贊干布才是一個六歲的小娃娃,吐蕃國的權力,掌握在其父朗日論贊心腹大臣綝·臧古、巴·魚澤布、農·仲波等人手中。
吐蕃分五“茹”,六十一東岱,這些“茹”、“東岱”本為行政單位,然在戰時亦為軍事單位,如果把“茹”比作唐朝的“道”、他們的“東岱”則相當于州。此時的蘇毗“茹”正是綝·臧古。
綝·臧古原是蘇毗國的貴族,他對此非常惱火,立即率領吐蕃軍隊三萬余步騎,大舉反擊。
可是,慕容伏允已經率領離開西海,面對空無一人的西海,余怒未消的綝·臧古開始入侵涼、甘、肅、瓜州、和沙州。
李元吉涼州軍本來就沒有恢復元氣,在這個情況下,除了向朝廷求援,他還向陳應救援。
陳應接到李元吉的求援信,閉著眼睛想了想。
慕容伏允到來,勢必助漲某些人囂張的氣焰,他們發動叛亂,為期不遠了。可是涼州也不能任由吐蕃人這么肆虐下去。
想到這里,陳應頓時有了主意。
陳應拿著橫刀走了出去,馬孟明緊張的問道:“大都護,你要去哪里?”
“去幫齊王把場子找回來!”在陳應看來,齊王李元吉其實沒有那么壞,只不過是一個愛顯擺的熊孩子。再怎么說他也是陳應的小舅子,小舅子被人揍了,自己自然要替他把這個場子找回來!
馬孟明大急道:“大都護息怒,吐蕃人不好惹了,這幫吐蕃人比突厥人還要兇殘,雖然裝備差,而且非常兇悍,就連突厥人都不愿意輕易招惹他們……”
不等馬孟明說完,陳應道:“現在需要立立規矩了,咱們大唐不是誰想來就來,誰想打就打的地方!”
馬孟明勸道:“大都護,你何必跟吐蕃這條瘋狗一般見識?”
陳應道:“本大都護不想欺負任何人,但是如果哪條瘋狗跑撲出來沖我狂吠,我會毫不客氣的一刀將狗頭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