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應麾下的左右衛率、陌刀軍、鉤鐮槍騎兵、射生軍加上鄭氏支援而來的民夫,足足三萬余人馬,浩浩蕩蕩如同一陣旋風一樣殺向滎陽城。
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吃干抹凈翻臉不認帳這么下作的事情陳應還真做不出來。
從虎牢關外的跑馬嶺到滎陽直線距離有三十多里,可是沿著彎曲的山道和官道,這個距離差不多要翻倍。以這個時代的行軍速度,這差不多就是一天的行軍路程,還需要是精兵。崇尚效率的陳應命令鉤鐮槍騎兵和越騎軍共六千余人馬,作為先鋒,先一步抵達,陌刀軍乘坐著騾馬車輛和或騎兵駑馬,隨后跟進,而步兵則小跑著前進,速度之外,連剩坐著馬車的鄭簡,也只有在后面吃灰的份。
半個時辰后,鉤鐮槍騎兵率領包圍滎陽城,隨后陌刀乘車馬抵達,伴隨陌刀軍前進的輜重兵抵達滎陽城后,立即埋鍋造戰飯,這邊飯剛剛做好,陳應麾下三萬余大軍盡數抵達。
兩個時辰行軍將近六十里路,當真是快如閃電,令人瞠目結舌。
盡管還沒有正式開戰,可是空氣彌漫著的硝煙味已經嗆人了。劉錦堂也不是傻子,夏軍將士不分清紅皂白,把滎陽鄭氏搶了一個精光,傻子也知道滎陽鄭氏會報復。
原本劉錦堂以為,滎陽鄭氏會聯合七宗五望和眾多河北世族門閥,集體向竇建德施加壓力,逼竇建德讓步,然而他卻沒有想到鄭氏居然直接采取這種手段來報復。在滎陽鄭氏物資和人力的幫助下,陳應的部隊像滾雪球一樣,快速膨脹來。
站在城墻上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唐軍開始列陣,自劉錦堂以下,所有夏軍將士的身子都抖動如同篩糠。
就在這時,劉錦堂的一個將領,也是貝州劉氏的劉希堯憤憤的道:“陳應這是什么意思?”
說著,劉希堯抽起橫刀,一刀砍在青磚的垛口上,火星四射,一塊被橫刀劈飛的磚碎片,像子彈一樣迸射到劉希堯的臉上,他的臉瞬間就鮮血直流。
這個四十大幾的劉希堯,論輩份比劉錦堂還低一輩,是劉黑闥與劉錦堂的族侄。劉錦堂狠狠的瞪了一眼劉希堯道:“你他娘的發什么火!”
“殺人不過頭點地,陳應這是干什么?要打就打,要撫就撫,可是他……現在攻又不攻,撫又不撫,一味地耗著算什么?”
劉錦堂咬牙切齒的望著對面唐軍軍營中升起的炊煙:“這狗日……想干嘛!”
要問陳應在干嘛,答案很簡單。他在吃飯,不僅他在吃,就連眾唐軍將士、隨軍工匠和民夫,也都敞開肚皮,瘋狂吃飯。
雖然鄭簡信誓旦旦的說他們鄭氏從來不克扣佃戶糧食,然而,除了鄭氏的一萬余名死士,相對健康一些,其他民夫、工匠都是皮包骨頭,滿臉菜色。
不過時間有限,陳應沒有時間給他們補充營養,不過輪到開飯的時候,無論戰兵還是民夫再或者工匠,陳應都是慷慨供應糧食,反正慷他人之慨,陳應心中沒有半點負擔。相當陳應也不是濫好人,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打破這個階級之分是不可能的,別說民夫本身,就是將士們拼死拼活,如果跟民夫一個待遇,他們心中也不會平衡。
陌刀軍將士的伙食水平最好,大塊的羊肉一塊莫約一斤,大塊的豬肉也有半斤多,陌刀軍將士是一個非常耗費力氣的苦活,所以他們吃肉平時是限量供應,可是有鄭氏這個怨大頭買單,陳應就敞開了陌刀軍將士的肉食供應,就算是陌刀軍后備軍,每人至少一斤肉,飯菜任意吃,菜當然也沒有什么菜,都是一個特點,白水煮,吃的是白白的白面,或者是香噴噴的大米。至于鉤鐮槍騎兵或越騎兵,就要次一點,他們享受的待遇是八兩羊肉,八兩豬肉,同樣是菜和飯管夠。再次者是唐軍跳蕩兵,這是軍中的敢死隊,享受的待遇與鉤鐮槍騎兵差不多,其他戰兵伙食少差,也不過是肉有半斤限制。
至于民夫和工匠,他們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吃的是咸菜,飯是小米高梁各種雜種,混在一起煮熟的,不過同樣不限量,陳應也大發仁慈,給他們羊骨頭和豬骨頭,熬成的肉湯,每人可以喝了兩大碗。
鄭簡望著胡吃海喝的眾將士,心里直抽。三萬余人如果按照正常供應,一千石糧一天戳戳有余,可是陳應倒好,一頓飯居然用掉了一千六百多石糧食,超了軍隊的三分之二。
李秀寧看著陳應吃完了飯,一臉淡定的望著陳應,就像一個小妻子一樣,給陳應端過了一杯不熱不涼的茶。
陳應問道:“部隊士氣怎么樣?”
李秀寧笑道:“體力充沛,士氣正旺!”
陳應點點頭道:“背嵬軍已經傳來消息,劉錦堂將部隊基本就集中在滎陽城,其他地方都有區區不足一千兵馬,一戰而滅劉錦堂部,滎陽可復!”
李秀寧微微一笑道:“我毫不懷疑我們給一戰全殲劉錦堂部,但問題是,鄭簡似乎不樂于見到我們速戰速決!”
陳應聽到這話十分驚訝:“還有這事?”
李秀寧壓低聲音說:“鄭簡剛剛悄悄送給本宮一萬六千兩黃金。”
陳應道:“這么大方,他既然敢給,那你就敢收啊,怕什么,難不成他還敢去陛下那里告你收受賄賂不成?”
“只是,這個錢不好拿!”李秀寧突然蹙起眉頭道:“你能不能猜到他的附加條件是什么?”
陳應輕輕笑道:“這有什么難猜的,我也聽說鄭簡的寵妾被夏軍將領搶走了,莫不是讓將俘虜的夏軍將領交給他處置?這個沒問題,沒有想到那些個廢物,居然這么值錢……”
不等陳應說完,李秀寧就搖搖頭道:“不是!”
“不是……”陳應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的道:“他不是讓想讓劉錦堂部將近兩萬人的性命吧?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這些都是青壯勞力,寶貴著呢,這些人放下兵器都是出色的農民,給他們一塊荒地,一頭牛或者挽馬,種子和農具,他們就可以開墾出來不低于三五十畝的田地,一年下來,少數也可以開墾一百萬畝田地,大唐就可以多收一百五十萬畝糧食!”
李秀寧的聲音更低了,她用幾乎只有陳應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他想讓你步步為營,緩攻滎陽!”
陳應撇了撇嘴:“這不能聽他的,打仗的事我說了算。兵貴神速,滎陽亦速戰速決,而不是拖沓……”
李秀寧微微驚訝的看著陳應道:“你真沒有明白?”
“明白什么?”陳應疑惑的問道:“打仗的事情,我是不會讓步的,鼓號一響,全軍上下,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必須聽從我的指揮。”
“唉……真是……”李秀寧嘆了口氣道:“看來你是真沒有明白!”
陳應更加疑惑了:“三娘,咱們還用打啞謎嗎?”
李秀寧咳嗽一聲道:“鄭簡在鄭氏的輩份非常高,大嫂(太子妃鄭觀音)還給稱他為祖父,右武衛大將軍鄭仁泰是他的族侄!”
有一句話沒有說,如果追溯到北魏八大柱國家族而言,鄭簡的輩份應該是李淵之父李昞同輩,即使放眼山東七宗五望貴族里,鄭簡的輩份也是可以排進前十。那么問題來了,一旦鄭氏家族本家死亡,論輩份,鄭簡為尊。論功勞,他有請動陳應,收復滎陽,恢復鄭氏之功,極有可能問鼎家主之位。
他不惜拿出一萬六千兩金子,相當于十六萬貫錢送給李秀寧,目的就是想讓陳應緩緩進攻,逼迫劉錦堂狗急跳墻,殺進滎陽鄭氏老宅,將鄭氏本家和十數名族老全部殺掉,那么,這樣以來,鄭簡就在滎陽鄭氏內部失去所有竟爭對手,當仁不讓的成為鄭氏新任家主。
滎陽鄭氏家主的地位,比起西域諸國的王,或者中世紀歐洲各國的君主而言,權力的地位都有過而不及。鄭氏控制著數百萬畝土地,擁有十數萬子弟,數十萬佃戶,影響力絕非一般官員可比。簡直就是國中之國,王中之王。
陳應聽明白原來鄭間是抱著這個目的的時候,心中立即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握擦!”陳應都不知道如果說鄭簡此人,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李秀寧道:“我就知道陳郎不會這么做的,我就這把金子還回去!”
“且慢!”
陳應道:“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再退回去,用這一筆金子,足夠咱們買幾座小山,再買幾萬畝荒地,將來咱們養花種草,自娛自樂!”
“可是……”李秀寧臉上浮現一絲不快:“難道真答應鄭簡的請求?”
“答應……答應個屁!”陳應格格笑道:“仗該怎么打我就怎么打,他自己送上門找抽,不抽他我都對不起他。”
李秀寧期期艾艾的道:“這要……這是言而無信,非君子所為!我怕……”
顯然,李秀寧對于陳應的了解不夠深入,對于陳應而言,名聲算個屁。最關鍵的是,陳應吃定了鄭簡,他不敢聲張。因為一旦此事泄露,鄭簡不僅要身敗名裂,而且鄭氏絕對也不會放過鄭簡這個吃里爬外的小人。
陳應道:“怕傻?怕他咬我?三娘,這錢你就放心收著,不收白不收,他還敢咬我,我就把他的牙掰下來!”
李秀寧拂了拂頭發道:“這不太好吧?”
“放心,沒有事!”陳應拍拍李秀寧的肩膀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呢。”
陳應知道李唐立國之后,皇權與世族門閥因為分臟不均勻,不,利益分配不均勻,產生了巨大的沖突,為此李世民還在歷史上派人修撰《氏族志》,不過這卻沒有改變世族與朝廷對立的本質、萬分失望的李世民,不得不重新開科舉。
李秀寧指了指滎陽城上密密麻麻的夏軍士兵道:“你打算怎么處理他們?”
陳應大手一揮:“通通編入匠籍,讓他們加入大唐陳應重工集團!嘿嘿,這一仗打完,我們大唐陳氏重工集團,只怕又要增加兩萬匠戶了!”
李秀寧知道陳應開了很多工坊,不過據她所知,這些工坊都與東宮合作,產品由東宮牽頭,朝廷采購,這相當于大唐朝廷體制之外的武器監。李秀寧想了想道:“可是這需要很多糧食,我們有這么多糧食養活他們嗎?”
“糧食,肯定會有的,我與河南府十八縣各農莊簽訂了協議,以長安糧食市價九成的價格收購他們手頭的糧食,今年河南府新墾荒一百五十萬畝左右,我至少收一百五十萬石糧食,除了朝廷稅收,別說養活兩萬人,就算十萬人也綽綽有余。”
事實上,陳應非常貪婪。不光是這些夏軍將士已經是他盤中餐,就連鄭氏送來的一千余匠戶,陳應也沒有打算放過。陳應以大匠百貫,中級匠師八十貫,工匠五十貫小工二十貫每年的價格,將一千余工匠秘密簽訂了為期五年的協議。
猛虎義從開始按照這些工匠提供的家庭住址,動員這些工匠向長安清林里遷徙,如果不出意外,這一仗打完,這些工匠的家眷也將搬遷完畢。
到了那個時候,陳應在清林里的重工體系已經基本完成,包括,冶煉鋼鐵、鋼鐵加工、甲胄、弓弩、陌刀、橫刀、四輪馬車、馳道多輪車,彈簧鋼、軸承以及機械加工為體系的重工業集團,將完成初步建設。
將士們用罷戰飯,吃得直翻白眼的民夫們這才戀戀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碗筷。三萬余將士和民夫列陣完畢,陳應與李秀寧站在眾將士面前,大聲吼道:“都飽了嗎?”
眾將士哄然大笑。
陳應道:“現在距離天黑還有兩個時辰,打下滎陽,建功立業!”
眾將士們狂熱的歡呼:“打下滎陽,建功立業!打下滎陽縣城,建功立業!”三萬余人的吼聲,當真是震耳欲聾,嚇得棲息的鴉雀驚恐的拍打翅膀,逃離了山林。
滎陽城外十余里的山坡上,此時觀軍容使與鄭簡,端坐著品茗。歡呼聲轟轟烈烈的傳來,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安興笑著說:“兩個時辰強行軍六十里,還能保持如此旺盛的斗志和高昂的士氣,此等強軍,當真是罕見啊。陛下得知之后,肯定會龍顏大悅的!鄭先生,你們鄭氏不遺余力支持朝廷,陛下也會不吝賞賜。”
鄭簡勉強笑著,心里卻想哭,很想將這個該死的觀軍容使扔到山里喂狼。
他很想去前線找陳應為什么不守信用,然而安興卻非常開心。他現在是大唐通利錢莊的大財主,在安興的牽頭之下,皇宮里的宦官們開始秘密將自己貪墨的錢財存入大唐通利錢莊,不為別的,只有坐地生錢。
陳應已經派出給他傳了一個消息,拖住鄭簡,給他提高一個點。這一點不多,馬馬虎虎約六七百貫,卻是每年。
安興皮笑肉不笑的望鄭簡,尋思著鄭簡到底是怎么得罪的陳應,要不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宦官別的本事沒有,要說害人坑人,他們絕對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鄭簡坐立不安的時候,陳應虎吼道:“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