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對不起住縣主,驛站今兒住滿了,只剩下這么一間上房了!”驛丞滿臉堆笑道:“這間上房看風景有些不方面,明兒下官安排人再給縣主換一間上房……”
李道貞有些乏了,無力的擺擺手道:“算了,我們天亮就走,不用這么麻煩了!”
“白城縣主還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下面的驛卒去辦就行了!”驛丞躬身笑道。
“快餓癟了,趕緊的上些吃食!”小桃對著驛丞吩咐道:“趕緊的,讓人準備熱水,我們縣主要沐浴!”
“好好好,馬上就來!”雖然驛丞是從九品官,然而這個官卻是大唐流內官。然而一個無職無權的丫鬟都可以對他指手畫腳,可是驛丞還真沒有辦法。
面對大唐宗室勛貴,必須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得罪了任何一人,他們伸手一根手指頭,都可以像捏死螞蟻一樣。
驛丞一臉淡然的退出房門。不一會兒,驛卒的上灶的大廚,就像專供上房的菜肴做好了,有仆婦端進李道貞的房間。
看著色香味俱加的菜肴,小桃的喉嚨不自覺的動了一下。
然而,李道貞卻依舊懶洋洋的,懶得動彈。
李道貞雖然與小桃情同姐妹,然而尊卑有別,卻是難以逾越的鴻溝。李道貞不吃完飯,小桃也不敢動筷子。
小桃原本就很餓,看著滿桌的菜肴,這個時候就更餓了,為了可以盡快填飽自己的肚子,她趕緊上前,拿起一雙筷子遞到李道貞手中,然后拿另外一雙筷子夾著李道貞平時最喜歡吃的菜肴:“縣主,您快吃點吧,這幾天咱們天天趕路,已經進入靈州地界,最遲明天下午就可以抵達薄骨律城。”
李道貞接過筷子,夾了一塊木須肉片,塞進自己嘴里。由于大唐還沒有流行起來炒菜,這個木須肉片,也不是后世的那種,而是用白水煮的羊肉片,加入一些木耳。論起味道,其實還真不怎么樣。
李道貞僅僅吃了一口,眉頭就皺起來了。
小桃怯怯的問道:“縣主,很難吃!”
“嘔……”李道貞沒有說話,直接吐到了痰盂里。
好一會兒,李道貞漱完口之后,又夾起一塊清蒸的雞肉,可是雞肉還沒有入口,李道貞僅僅聞到了雞肉的味道,她趕緊低下頭,又吐了。
這下小桃忍不住了,一拍桌案,沖身邊伺候的仆婦道:“把你們驛丞叫來!”
仆婦跑不跌的跑出門外。
聽到仆婦帶來李道貞吃到驛站的飯食居然嘔吐了,驛丞大驚失色。這萬一李道貞真有什么好歹,他這個驛丞也當到頭了。
驛丞叫來上灶的大廚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大廚也莫名其妙,他暗暗尋思著,菜肴都是按照平時做的,平時驛站也不是沒有來過達官貴人,別人也沒有說什么,為什么菜到了李道貞那里就出問題了呢?
不等驛丞跪下請罪,李道貞擺擺手道:“是我沒胃口,吃不了油膩的東西,有沒有酸一點的食物?”
大廚道:“廚房里還有醋芹!”
“端來吧!”
驛丞喃喃的道:“這……”
小桃道:“讓你拿就去拿,甭廢話!”
驛丞只好聽從按排。
醋芹是唐代的一種小菜,在古代食物保存不易,特別是青菜。芹菜這個蔬菜不易保存,所以當時為了防止芹菜變質,老百姓就發明了一種辦法,普通的芹菜經過發酵之后,就像醋一樣,酸氣撲鼻,不過因為醋了,如果調以五味烹制成的湯料,也非常可口。但是道菜本來不算名貴,屬于貧民百姓冬日里才吃的食物。
驛站是有醋芹,不過是供往來腳夫,仆役們佐飯的小菜。別說貴人不吃,其實這東西并不好吃,且屬于涼物,冬天吃著肚子并不是很舒服,就連驛丞也不吃。聞到這撲鼻而來的酸味,他都差點吐了。
不多時,仆婦端著一盤醋芹送到李道貞的桌前。
面對濃濃的酸味,李道貞卻沒有感覺,她在眾人驚訝的目光,拿起筷箸捧起杯盞,狼吞虎咽地飛快吃將起來,似乎覺得不夠酸,李道貞甚至將醋芹里的菜汁倒入小米飯的碗中。醋芹的菜汁,論起酸勁,并不比陳年老醋勁小,然而李道貞卻吃得不亦樂乎。滿滿一盞醋芹,片刻之間已然吃得精光。
小桃聞著滿屋子的醋味,頓時沒有了胃口。
在這個時候,仆婦卻無意間道:“縣主這怕是有喜了!”
小桃如同雷擊,愣在半晌。
她急忙推開仆婦,讓仆婦離開。等仆婦離開,小桃飛快的沖到李道貞身邊,輕輕推了推李道貞道:“縣主,你是不是感覺有點不對勁?”
李道貞拍拍額頭,輕聲道:“最近身子特懶,可能是趕路趕得有些乏了,休息幾天就好。”
小桃大急,指了指李道貞的肚子道:“你的肚子!”
“肚子怎么了?”李道貞此時也莫名奇妙的道:“我的肚子沒什么啊!”
“縣主,你是不是有了?”
李道貞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白了小桃一眼,走到床邊,躺在床上,拉起被角,蓋住臉,吃吃地笑個不停。“小桃,這種事……怎么好意思說。”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桃不以為然的道:“陰陽之道,算算時間,你的月事,似乎沒有來……”
李道貞拉低被角,露出狡黠的眼神。“這不可能吧?只是一夜,怎么可能?”
小桃鄭重的道:“不行,這事必須弄清楚。要是真有了,您就不能這么趕路。”
說著小桃讓驛丞從請郎中,等到半夜時分,郎中過來為李道貞診脈,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滑脈!”
陰云如鉛,烏沉沉的壓在頭頂,寒風從毫無遮擋的河套平原上呼嘯而來,吹在臉上有如刀割。空曠的原野上,除了驚動了冬眠的蛇外,再無活物,偶有一只老鴉站在枝頭出一聲啞鳴,劃破蕭索冷寂的陰霾天空。
這會兒已經有雪粒子落下來,從延州開拔的第一段路就顯得艱辛。
梁洛仁瞇眼看著北面蒼茫的雪原,臉頰兩側的纓帶子珠粒給吹得刮在耳朵上生疼。雖說即將到來的暴風雪對行軍極為不利,但是這場到來的暴雪將會讓靈州附近的百姓,全部躲在家中避雪,暴風雪則成為一種有利的掩護。
暴風雪呼嘯而來,雪粒子打了笠兜上簌簌有聲,一隊騎兵約五百余人逶迤而來。褐色衣甲、短衣窄袖、背弓胯刀,大半臉藏在笠兜里以避風雪,卻是游曳到延州境內的一隊突厥騎兵。
這支突厥騎兵跟隨梁洛仁前往靈州,其實目的也不簡單。
梁師都此時丟掉了大半個夏州,只剩下不到二十縣的地盤。盡管梁師都為了軍隊,搜刮地皮不下三尺,可是二十個窮縣,又能讓人搜刮出多少油水?
在陳應駐守靈州的時候,這些突厥人寧愿在喝西北風,也絕對不敢來靈州。現在聽說靈州已經空了,他們就跟著劫掠點過冬的物資。
跟梁師都的延州相比,靈州差不多就是天堂了。為了安置那些從突厥人手中解救下來的奴隸,陳應給他們免稅的特權,而且以低息貸款,供他們置辦家業,開墾荒地,盡管這些荒地才開墾一年,產量也不及田產一石,可是架不住靈州是人少地多,這些靈州人盡管還窮,但是家家戶戶都有余糧還貸。
梁洛仁麾下的軍隊不僅裝備差,連御寒的冬衣也嚴重不足。行軍趕路尚好,每當宿營就會凍死數十上百人。
還沒有看守唐軍的影子,梁洛仁麾下就減員五六百人,這個時候士氣可想而知。
望著如同行尸走肉的部曲,梁洛仁吼道:“兄弟們,加把勁,攻破靈州三天不封刀!”
不封刀,就意味著可以在城內為所欲為。可以殺人,可以搶劫,可以獲得他們想要的錢財、女人,還有糧食、物資。
原本幾乎沒有士氣可言的軍隊,聽到梁洛仁的命令,頓時恢復了些許士氣,這些麻木的將士眼睛中露出了狼一樣的綠光。
夜色深沉,在暴風雪下能見度極低。靈武十八鎮堡的鎮將宋五嫂感覺眼皮直跳,她再也無法安穩的睡覺。就披上皮甲,拿著魚叉,走到鎮堡上巡視。
原本些許疲倦之意,被鎮堡城墻上的寒風一吹,頓時了無痕跡。看著在敵樓里烤著火還凍得瑟瑟發抖的自固勇士,宋五嫂心中生出一種非常荒謬的感覺。
在這種天氣下,怎么可能出兵?自己肯定是壓力太大,有點疑神疑鬼了。
她正準備返回敵樓睡覺,突然一種沉悶的聲音響起。
“咚咚咚!”
鎮堡北廓城頭傳來一陣異響,宋五嫂回頭望去,黑洞洞的夜空,什么也看不到。然而就在這時,宋五嫂看到女墻凹口上的積雪,雪粒子微微跳動。
宋五嫂雖然是漢人,然而她在突厥待了十數年,早已有了一套判斷騎兵靠近的辦法。像這種規模的震動,至少有上千騎兵在緩緩靠近。
宋五嫂知道,靈州別說成建制的騎兵,哪怕是騾子也沒有幾匹了,都被李道宗征調走了。現在出現在靈州境內的騎兵,肯定是敵非友。
宋子嫂低聲喝道:“梁子,小五,柱子,快回去通知各堡長,敵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