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0字,所以晚了點兒 皇城東南。
一至步騎混雜的散亂隊伍,正在紛紛揚揚的雪中行軍。
沈煉回頭看看越拖越長的隊尾,原本就焦躁的心情又添了三分急切,忍不住策馬趕上為首的孫紹宗,建議道:“大人,皇城附近既然沒有那熱球的蹤影,又不見宮中派出的兵馬,顯是已經飛的遠了,咱們何不舍了這些三心二意的巡丁,輕騎疾馳追上去,總好過受再他們拖累!”
他之前從孫紹宗嘴里聽過‘熱氣球’的稱呼,卻記得不是很真切,于是便以熱球稱之。
孫紹宗斜了他一眼:“俗話說‘每逢大事有靜氣’,你向來也是個沉穩老辣的,怎么也這么沉不住氣?”
沈煉無言以對,苦笑著咽了口唾沫,他也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不對,可眼下這種狀況,又有幾個人能像孫大人一般穩如泰山?
他卻不知孫紹宗收回目光后,遠眺著亂雪紛紛的天空,心下也是焦躁的幾乎難以自制。
這場雪雖然不大,卻足以掩去街上的足跡,偏又刮的是忽東忽西或南或北的微風,想要憑借風向判斷熱氣球的去向也是難上加難。
再加上飄落的雪花影響了能見度……
大概也只有派人挨家挨戶詢問那些閉門不出的百姓,才有可能確認正確的追尋方向。
可是……
孫紹宗也回頭掃了眼那些散沙一般的巡丁,心下是百般為難。
沈煉帶的親兵本來就少,之前強闖時以少敵多,幾乎是人人帶傷,自不好派他們沿街尋索,所以只能動用后面這些巡丁。
可巡丁們都是被他強行裹挾來的,真要撒出去,估計還不等找到熱氣球的蹤影,就先跑的沒影了。
失策!
早知道就應該召集些家丁跟來的。
左右為難了許久,眼見前面又是個十字路口,孫紹宗一咬牙,還是決定把巡丁們撒出去探路——如果不能在熱氣球落地前趕過去,即便這些巡丁一個不少又有什么用處?
“大人、孫大人!”
恰在此時,斜下里忽有數人打馬而來,領頭的錦袍玉帶鑲金嵌銀,偏肩頭綴了兩塊扎眼的補丁。
“洪九?你怎會在此?”
認出來人正是當初自己提拔的乞丐保正,孫紹宗心下一動,忙打馬迎了上去。
雙方湊到一處,洪九急忙滾鞍下馬,單膝跪地道:“聽說大人您受了太子一案的牽連,小人心下實在難安,就派了幾個手下去您府上附近守著。”
說到這里,他探頭看了看從后面趕上的沈煉,又繼續道:“沈千戶闖關的時候,他們幾個都看了個真切,所以……”
“廢話少說!”
孫紹宗打斷了他的言語,催問道:“你帶了多少人來?不會就這么幾個吧?”
“后面百十人馬上就到!”
洪九胸脯一拔,傲然道:“另外小的已經命人通知內外城十二家保正,說是您要追查朝廷欽犯,一個時辰之內約莫能調動上千人馬!”
“好好好!”
孫紹宗不由得大喜過望,他也實在是沒想到,當初為了解決城中乞丐為惡的一步閑棋,今日竟能有這般回報!
不過洪九區區一個乞丐頭,竟能在短短把時間在京城拉起上千人馬,顯然已有尾大不掉之勢——不過這都是后話,眼下只恨人少,怎會嫌多?
等那丐幫后隊趕到,孫紹宗立刻下令兩丐雜一個巡丁,分出三十余隊人馬,自東皇城東南沿街叫門,尋問之前有無官兵過境。
眾乞丐們雖然被官方半收編,平日擔了些防治的差事,可歸根到底仍處在社會的最底層,平素里受慣了各種白眼,現如今得了孫大人撐腰,身邊又有巡丁為依憑,自是個頂個抖足了威風。
不少人專找那大戶人家攪擾,一時直鬧的雞飛狗跳。
此間陸續又有‘丐幫弟子’趕到,使得搜尋隊伍逐步擴大。
兩刻鐘后果然得到了確切消息。
孫紹宗立刻率隊沿路追索,一路尋尋覓覓走走停停,眼見到了外城靈椿坊左近,忽有本地乞兒來報,說是前面有四五百龍禁衛,正散開了四下里搜索。
孫紹宗忙下令收攏隊伍細問究竟,得知那些官兵一面四處搜尋,一面不住往天上張望,便猜出約莫是因飄雪遮蔽視線的緣故,宮中派出的龍禁衛也追丟了熱氣球。
“大人,咱們現在怎么辦?”
沈煉也得出了同樣的答案,之前耽誤了這許多功夫,他唯恐那熱氣球已經落入敵人之手,現下聽聞對方也追丟了,心下頓時大為振奮。
孫紹宗略一沉吟,立刻下令道:“你把所有巡丁集中到一處,整理好隊列——然后再挑些身強體壯的乞丐,綴在隊伍后面以壯聲勢。”
“末將明白!”
隨即他又吩咐洪九道:“你尋幾個機靈點兒的手下,想辦法弄清楚那些龍禁衛的首領在什么地方!”
“大人放心,小的這就去安排!”
兩人分別領命。
又花了約莫兩刻鐘的功夫,沈煉這邊兒勉強湊出了三百多人的隊伍——畢竟乞丐們是以老弱婦孺為主。
也幸虧是在雪中,能見度比較低,否則一眼就能看出隊伍后面凈是些濫竽充數的主兒。
這時洪九那邊兒也得了準消息——主要是那五百龍禁衛里,就只有一名被拱衛起來的文官。
隨著孫紹宗一聲令下,隊伍再次進發,因要維持隊列,又要時時根據洪九的情報改變行進路線,足足又用去小半個時辰,這才與龍禁衛的隊伍遭遇。
前幾次對面都是小股人馬,自不敢與這邊對抗,只是遠遠吆喝幾聲,沒得到回應就快速撤去了。
就這樣又行出將近一里半,才終于和對方的核心人馬撞到了一處。
因之前早就得了稟報,此時對面也收攏了能有兩三百人,為首一個藍袍文官騎在馬上,里三層外三層裹的粽子仿佛。
“來人止步、來人止步!”
“你們是哪里的隊伍,難道不知道圣上有旨意,三營一衛都要原地固守不得擅動么?!”
對面幾個哨騎上前吆喝,孫紹宗一概不理,直到雙方相距不遠,這才高高揚起了手中的巨劍。
“列陣!”
兩側沈煉的親兵毫不遲疑的拔出了武器,后面的巡丁們卻是心思各異,稀稀落落、猶猶豫豫的,最終也不過是有半數人舉起了兵刃。
好在能見度低,對面一時倒沒察覺出異狀,見這邊已經列陣,也忙慌里慌張的嚴陣以待。
孫紹宗這時又策馬往前踱了幾步,平伸著霜之哀傷喝道:“本官是大理少卿孫紹宗,你們是那里的隊伍?為首的又是哪個?給本官上前答話!”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孫紹宗穿越已近七載,不敢說是威震華夏,但京城官民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尤其他以勇力冠絕于世,在軍中威名最重。
眼下這一亮相,對面立刻就傳出幾聲壓抑不住的驚呼:
“是孫十萬?!”
“竟是孫十萬當面!”
“怎么會是他?!”
去年去南疆送親時,孫二郎曾以一己之力扭轉茜香國的局勢,又順勢坑殺真蠟等國一部分聯軍——至于替茜香國攢了個太子云云,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凱旋回京后,他就添了個‘孫十萬’的雅號,取一人可抵十萬兵之意。
只是這新綽號聽起來,總讓孫紹宗有些別扭。
閑話少提。
卻說對面紛亂片刻后,忽有一騎越眾而出,卻并非是領頭的文官,而是一名龍禁衛百戶。
這百戶緩緩打馬上前,打量著孫紹宗手中的巨劍,先吞了兩口唾沫,這才大聲質問:“孫大人眼下應該在家中禁足待查,卻怎得跑來外城干擾我等軍務?”
“哈哈!”
孫紹宗嗤笑兩聲,又策馬往前逼近幾步,厲聲道:“本官是否在家中禁足,也是你一個區區百戶能夠過問的?我且問你,你說本官干擾你等軍務,卻不知你等究竟有什么軍務在身?!”
“這……”
那百戶本就氣虛,被孫紹宗拿身份一壓,心下愈發的慌張起來,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后面坐鎮的文官,見對方并無半點回應,只好硬著頭皮道:“卑職等人是奉圣命差遣,至于具體是何軍務,卻不便告訴少卿大人。”
“圣命差遣?圣旨何在?沒有圣旨,傳旨的宦官何在?這般興師動眾從宮里出來,又嚴令三營一衛不得妄動,總不會連個監軍的太監都沒有吧?!”
面對孫紹宗這一連串的質問,那百戶直慌得滿頭大汗,更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頻頻回頭,期望那坐鎮的文官能給些提示。
“當真沒有?”
孫紹宗原本也只是試探,見對方竟真的拿不出憑證,立刻乘勝追擊道:“既如此,本官就不能坐視不理了,要么你們暫且停止擾民之舉,請宮中正式賜下旨意;要么就接受本官麾下官兵的監督,讓他等從旁協助!”
“這……這……”
那百戶臉都白了,干脆也不回頭了,直接撥轉馬頭求助的望向那文官,可那文官雖然看上去也有些焦躁,但仍舊不肯出面對答。
孫紹宗也沒給他們繼續溝通的時間,等了片刻見對面沒有回答,立刻不容置疑的下令道:“依本官看,也無需再驚擾圣上了,兩家合在一處便罷——即便日后圣上怪罪下來,也由本官一力承擔!”
說著,把霜之哀傷往前一招。
沈煉立刻大聲喝令:“向前、向前!”
左右親兵自是毫不猶豫催馬向前,后面巡丁雖是百般不愿,可無奈后面兩百多個乞丐不明深淺,都亢奮不已的鼓噪向前,裹挾著他們也不得不隨波逐流。
眼見兩下里越離越近,對面龍禁衛隊伍就開始騷動,那當中的文官也吃不住勁兒了,突然縱聲尖叫起來:“攔住他們,快攔住他們!”
前排的龍禁衛聞言,有不少都下意識的挺起了兵刃,后排見狀也都有樣學樣。
沈煉和親兵們倒還罷了,后面巡丁卻那肯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當下都拼命往后擠,哪怕退不了,也不肯再前進半步。
眼見如此,孫紹宗眉眼顯出戾色,在馬上爆喝一聲:“哪個敢攔?!”
說著,催馬馳出陣來。
在對面如臨大敵之際,他又都兜轉馬頭想著左側一段的院墻沖去,迎著眾人莫名其妙的目光,猛然將手中的霜之哀傷橫掃了出去。
就聽得一聲巨響,百十斤的重劍拍在那院墻上,登時就激的磚瓦橫飛煙塵四起,等到塵霧消散時,那院墻已然塌去了一丈有余!
殘垣斷壁前,孫紹宗橫劍睥睨,冷笑道:“爾等既無圣旨,又未見監軍宦官,如今又對本官推三阻四,甚至刀劍相向,如此這般究竟是官是賊?!”
“是官,就乖乖接受本官從旁監督,不要妄自擾民;若是賊,那就莫怪本官劍下不留全尸了!”
他橫劍而試,半晌見對面戰戰兢兢交頭接耳,卻無半個再敢出頭,便再次把霜之哀傷往前一招。
這次隊伍緩緩向前,龍禁衛們面面相覷,卻再也鼓不起方才的勇氣。
其實他們當中有不少人都影影綽綽的猜到,這回多半做的抄家滅門的‘買賣’,可上面畢竟沒有挑明,所以心中難免存有僥幸,因此也就少了魚死網破的決心。
如果孫紹宗擺明車馬是來平叛的,說不定還會激起他們的血性,可孫紹宗口口聲聲說的都是從旁監督。
再加上‘孫十萬’威名赫赫,眾人都覺得真要打起來自己這方毫無勝算,自然也就沒人敢做出頭鳥了。
眼見雙方連成一處,對面那文官又忍不住呼喝了幾聲,可惜卻是全無用處。
甚至他想要退縮時,一些龍禁衛還有意無意的擋住他的去路,逼得他不得不直面孫紹宗。
“哈哈!”
孫紹宗在沈煉等人的簇擁下,來到那文官身前,等看清楚這人的相貌時,禁不住哈哈一笑。
原來這人竟是忠順王府長史李通!
按常理而言,宮中派出的隊伍說什么也輪不到他來做主,可這種事偏偏就發生了。
這幾乎已經坐實了宮中有變!
“你……你……”
李通垂頭喪氣的與孫紹宗對視著,有心說幾句硬話,可掃見孫紹宗手中那門板似的巨劍,嘴里的舌頭頓時就軟了。
囁嚅的低下頭,正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突然聽到兩下里有人鼓噪叫嚷:
“他們隊伍后面、后面都是百姓!”
“什么百姓,分明就是一群要飯的花子!”
“也就幾十個能打的!”
李通愕然抬頭,他身邊約莫有三百來人,附近還散著近兩百,如果孫紹宗身邊只有幾十人的話,未必不能抵擋。
其實他要是知道,真正能打肯打的就前面那六七個親兵,怕是更要悔的腸子都青了。
“怎么?”
孫紹宗提起霜之哀傷,斜藐著李通以及李通周圍的幾名將官,哂笑道:“現在想后悔了?”
那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霜之哀傷上,然后那百十斤的分量,似乎就順著視線壓到了他們肩頭,使得他們不約而同的矮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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