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貌似只有一更。。。
次日上午。
年后一直風雪不斷,難得今兒是個大晴天,于是憋悶了數日的白蓮教徒們,一早就收拾齊整了,各擎著拿手的器械,在院子里捉對演練、疏通筋骨。
能被千里迢迢帶來遼東的,多半都是白蓮教眾的精銳,不少都曾在江湖上闖出過諾大的名頭。
那一招一式演練起來,或許還比不得武館里的套路賞心悅目,可凌厲肅殺卻遠在其上,若非只是演練,落敗的一方多半非死即殘。
當然,白蓮教中也并非個個都是高手。
譬如那一身贅肉的張秀才,捏著個二尺長的片刀,舞的那叫一個自愚自樂,即便抬舉著說,離‘莊家把式’也還有十萬八千里之遙。
不過場上最早弄出滿頭大汗的,卻也正是這張秀才。
就見他一屁股坐到回廊的欄桿上,氣喘吁吁的從袖囊里摸出帕子來,一邊從左鬢到右鬢來回涂抹,一邊笑著搖頭道:“不成了、不成了,我實在不是這塊料,真要遇見刀兵之災,還是得仰賴諸位兄弟援手才是正道。”
周遭幾人湊趣的一陣哄笑,這個拍著胸脯,滿口應承‘刀山火海、在所不辭’;哪個斜肩諂媚,連聲奉承‘您老讀的是圣賢書,學的是萬人敵、屠龍術’。
旁人聽了倒也無所謂,院子正中的姚安民,卻是滿心的不痛快。
昨兒這張秀才持寵生嬌,當面讓他下不來臺,原本就讓姚安民耿耿于懷,此時見眾人一窩蜂的去拍張秀才的馬屁,就愈發覺著窩火不已。
當下手中雙刀似狂風驟雨,蕩開對面常見,上下夾擊各取要害。
對面那人急忙遮攔,卻還是躲閃不及,被姚安民的刀背在肩胛骨上拍了一記。
當下悶哼一聲連連后退,卻又捂著肩膀強笑道:“姚香主這刀法越發精進了,若不是手下留情,小弟怕是腦袋丟了,都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
若在平時,姚安民獲勝之后,多半要居高臨下的點撥對方幾句,可今兒卻半點興致也沒有。
“哼。”
他從鼻孔里重重噴出一口惡氣,撇嘴道:“我這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哪里敵得過人家讀書人的萬人敵、屠龍術?”
這話一聽,就是在針對張秀才。
對面那人雖是姚安民的下屬,可又哪敢得罪薛副教主身邊的紅人?
當下只得訕訕假笑,試圖就此蒙混過去。
但那邊廂張秀才,卻早聽了個真切,當下把臉上的一團和氣收斂了,站起身來,不緊不慢的往姚安民這邊湊了幾步,皮笑肉不笑的問:“怎么,姚香主也想學學這萬人敵、屠龍術?”
“不敢,也沒那條件。”
姚安民把頭搖的撥浪鼓仿佛,就在眾人都以為他認慫了的當口,他忽又補了一句:“我老姚孤家寡人一個,既沒有婆娘也沒有女兒,哪里學的了這等好本事?”
話音剛落,周遭就靜的只余下喘息聲。
所有的人目光,都在姚安民與張秀才之間來回打轉。
其實說完這話之后,姚安民心里也后悔了,可既然話已出口,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又怎好再縮頭往回收?
不過眼瞧著張秀才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姚安民只覺腮上的肌肉突突亂顫,還是忍不住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道:“我說的是那吳奇志,張先生可不要誤會了。”
張秀才嘴角裂出一抹冷笑,因這姚安民當初在陜甘時,曾欺辱過他某個遠方表親,他早就想要找個機會教訓一下這廝了。
現如今姚安民主動挑釁,倒是正應了張秀才的心思。
當下眉毛一挑,就待揚聲譏笑幾句,好激的姚安民愈發失態。
不想就在此時,一個負責監視驛館的教眾,忽然飛也似的闖了進來,大叫道:“薛教主何在?屬下有要事稟報!”
當下張秀才再顧不得理會姚安民,球也似的身子迎了上去,一把扯住那人的手腕,拉著他就往薛副教主的住處行去。
姚安民在后面先是暗暗松了口氣,隨即眼珠轉了幾轉,忙也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
只是等到跟進了東屋之后,卻發現自薛副教主以下,包括那傳訊的教眾在內,三人都不錯眼的盯著自己。
姚安民正感不自在,又聽薛副教主清了清嗓子,揚聲吩咐道:“姚香主,勞煩你在外面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此處。”
說什么在外面守著,分明就是信不過自己!
姚安民心下羞憤至極,可面對薛副教主,他卻半句也不敢抗爭,只能咬牙悶頭應下,悻悻的退了出去。
等到他帶好房門,姚安民這才悄聲問道:“那人可是傳了消息出來?”
“正是如此!”
來報信的教眾也壓著嗓子回應:“他說今兒一早,那姓徐的老東西就派人給關內送信兒……”
“好!”
薛副教主自炕上一躍而起,激動的來回打轉,半晌方平復下來,勉力放低音調,向張秀才道:“這一半日的,就安排人手出城……”
“薛老還請稍安勿躁!”
張秀才見他有些亂了方寸,急忙勸道:“總要緩上兩三日,才好讓徐、孫二賊,不至這兩件事聯想到一處。”
薛副教主聞言,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了幾聲‘是極’。
隨即才發現,那前來傳信的教眾,似乎還有下文未曾言明,于是忙又追問究竟。
“啟稟薛教主。”
那教眾正色道:“據那人說,那兩個狗賊不知從哪里得知,咱們圣教的人就在城中,今兒還特意叮囑他,要小心防范來著!”
“竟有此事?!”
這回連張秀才也是悚然一驚,隨即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莫非是女真人漏了口風?!這些該死的韃子,不會是想拿咱們當談判的籌碼吧?!”
經他這一分析,薛副教主與那教眾愈發驚魂不定。
一個孫紹宗就難以對付了,若再有女真人偏幫,那這院子里小二十號圣教兄弟,豈不是插翅難飛?!
好在張秀才一時慌張過后,很快便又鎮定下來,搖頭道:“或許只是不慎露了口風,畢竟韃子只是想行緩兵之計,日后他們想要南侵,還得指望圣教里應外合,沒道理會主動把咱們賣給朝廷,白白廢去一個援手。”
薛副教主聞言,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不過仍是沉聲道:“即便如此,咱們也是處在兇險之中。”
張秀才咧嘴一笑:“既然想染指天下,又豈能少得了兇險?”
薛副教主默然了片刻,這才鄭重點頭:“的確如此,不過咱們還是要做些準備——這樣吧,你帶幾個人暗中另尋一個落腳之處,這樣即便被那孫紹宗找上門來,也不至于耽擱了圣教的大事。”
張秀才一愣,隨即忙道:“薛老,還是您……”
“照做便是!”
薛副教主卻是不容置疑。
“屬下張聰領命。”
張秀才只得躬身應了,當下同薛副教主擬定了一份名單,內中皆是教中精銳,平素又與張秀才交好。
是日傍晚,張秀才與那幾個人謊稱要外出采買酒菜,就此一去再無蹤影。
三天后的正午。
趁著阿鄰祁圖再度登門造訪,正廳里擺下宴席的當口,某人大搖大擺的出了驛館后門,三轉兩轉來到一處陋巷之中,左看右看卻不見半個人影。
這人憤憤的咒罵了幾句,猶豫著正要原路返回,不曾想剛到巷子口,就被一個圓滾滾的‘物事’堵住了去路。
“張某如今該稱呼足下馮百戶,還是馮香主?”
原來這堵路的,正是暗中藏匿了幾日的張秀才。
而被堵在巷子里的,則赫然正是馮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