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上午,孫家。
晴雯匆匆走進寢室,見香菱正坐在梳妝臺前,捏著兩支釵頭左右為難,便上前奪過其中一支,不由分說替她簪到了高挽的云髻上。
“今兒穿那身火紅的狐裘,釵自也要艷一些才好,畢竟咱們是去說親事嘛。”
議親的事兒,原本是該由阮蓉負責,但阮蓉突然有了身孕,自不好再去奔波勞碌,故而便一股腦都壓倒了香菱頭上。
而香菱初次擔當重任,心下自然沒底的緊,所以才央了尤二姐從旁助陣。
卻說香菱早習慣了晴雯的喧賓奪主,更樂的不用為此而煩惱,對著鏡子把那釵頭壓實了,口中問道:“這時辰已經差不多了,尤家妹妹那邊兒可曾準備好了?”
晴雯卻是一努嘴,嗤道:“約莫是早上又跟二爺癡纏了一陣,我過去的時候還沒起身呢。”
頓了頓,又稍稍壓低了嗓音道:“身子底下墊著個大枕頭,打眼一看,倒好像比姨太太月份還大呢。”
香菱撲哧一笑,又忙掩了嘴,不好意思的告誡道:“這話可千萬別讓尤家妹妹聽見,不然……”
“我理會的。”
晴雯繞到香菱側面,仔細端詳了幾眼,順勢從粉餅上掰下一小塊,研成了末,細細的敷在她左臉頰上。
敷完之后,又用眉筆刮去浮粉,眼見再無瑕疵了,這才滿意的將香菱攙扶起來,取過那件大紅狐裘,一邊往她身上披掛,一邊碎碎念著:“倒是你,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這大好的機會,難道就不想再給二爺添個子嗣?”
香菱吃吃的笑著,湊到她耳邊細語了幾句,晴雯的臉色登時漲的通紅,反手在那狐裘上輕捶了一拳,嗔道:“呸!哪個說要抬妾了,只你在這里饒舌!”
主仆兩個笑鬧著,好容易收拾齊整了,隔壁尤二姐卻依舊沒個音信,因不想耽擱了去邢家議親的時辰,香菱便打算親自過去催一催。
晴雯卻不愿瞧尤二姐的嘴臉,借口要清點禮物留了下來。
卻說香菱裹著一身火炭紅的狐裘,到了隔壁尤二姐屋里,就見彩霞早把行頭預備好了,正滿臉無奈的侯在外間。
“尤妹妹還沒起么?”
香菱見狀不由詫異道:“昨兒不是說好了,今兒……”
話剛說到半截,就聽里面傳出尤二姐急促的嗓音:“起了、起了!姐姐稍等片刻,我這就收……收拾收拾!”
這話說到后面,就透著嬌媚的喘息聲,到好似……
難道二爺還沒出門?
不應該啊,早上二爺明明……
旁邊彩霞看她神色變幻不定,生怕她徹底想歪了,忙解釋道:“我們姨娘正在做那個什么祈子秘術呢,估摸著也快完事兒了。”
香菱這才恍然。
當初孫紹宗炮制出這什么祈子秘術之后,尤二姐就曾興致勃勃的學過,后來孫紹宗南下平叛,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自然也便停了。
直到最近宮里德妃娘娘懷上了龍種,傳聞正是這祈子秘術起了效果,尤二姐才重新撿了回來,而且是加倍努力練習。
再加上這兩天剛受了刺激,想讓她放棄這項運動,提早動身出發,那絕對是白日做夢。
沒奈何,就這樣又在外面等了半晌,才聽尤二姐在里面招呼,讓彩霞進去伺候著穿衣洗漱。
彩霞告了聲罪,拎著水壺推門而入,繞過屏風就見尤二姐正拿帕子胡亂擦拭,她忙緊趕幾步上前,伸手去接那帕子。
尤二姐卻抬手避過,指著胸口道:“先把這勞什子給我解了,今兒勒的緊了些,險些悶死我。”
她生的高挑豐腴,雖還不及那失了寵的榮妃,卻也遇到了波濤起伏的障礙,于是每逢演練時,便用布條狠狠裹住。
此時聽她說悶的厲害,彩霞轉而又去解那布條,里三層外三層的,好容易把那一對兒肥兔解放出來,又忙取了肚兜遮掩。
等到一切收拾停當,卻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后了。
尤二姐婷婷裊裊來到門前,挑簾子快步到了外間,見香菱仍老老實實侯在外面,暗暗的撇了撇嘴,隨即滿臉歉意挽住了香菱,沒口子的道著不是。
香菱那脾氣,自不會同她計較什么,只是生怕耽擱了時辰,邢家那邊兒會挑出不是來,畢竟這還是香菱頭一回挑大梁,可不敢出什么紕漏。
尤二姐又是好一陣寬慰。
三人就這么到了院里,因不見晴雯從隔壁出來,便派了彩霞去屋里喚她。
彩霞到了隔壁屋里,就見晴雯正側坐在羅漢床上,兩手將個秀繃子攏在胸前,滿臉惆悵莫名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彩霞原本與她交情只是一般,甚至還因為借錢起過隔閡。
但隨著兩人一起被孫紹宗梳攏,這隔閡自也便煙消云散,到如今論交情更不是旁人可比。
故而見她這副癡呆像,彩霞便猜到她多半又想起了榮國府的舊事,心下慨嘆一聲,上前把個瑩白的手掌往晴雯眼前晃了晃,口中道:“回魂了,姨娘們喊你動身呢。”
晴雯身子一顫,見彩霞當面,這才又放下心來,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嗔怪道:“你家奶奶磨蹭這許久,倒好意思讓人來催我!”
說著,把那秀繃子往簸箕里一丟。
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夠穩妥,于是重新抓起來,拿回自己屋里藏在了衣柜夾縫里。
等晴雯再回到外間的時候,就聽彩霞幽幽的道:“該斷便斷了吧,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咱們再回頭了。”
晴雯明知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卻強笑道:“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不過就是找幾個舊樣子出來,好給平兒姐姐添些嫁妝罷了。”
聽她這言不由衷的,彩霞便順勢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又往那膨脹了不少的胸脯上掏了一把,嘿笑道:“你自己心里有數就成——二爺好容易養大的,可舍不得再還回去。”
“呸”
晴雯一把推開她,沒好氣的啐道:“你就跟尤姨娘學吧!”
說著,便匆匆進到里間補了些胭脂水粉,遮去眼角沁出的淚痕。
欲要轉身離去時,晴雯忽又挺了下來,側著身子望向了梳妝臺上的水銀鏡,卻見那水銀鏡中倒映出五官身段,早沒了記憶中的青澀,滿滿都是承歡婦人的熟媚。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