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補完 這到底是蠢呢,還是故意設下的什么陰謀?
反正不管怎么著,這宮里的渾水還是少趟為妙!
孫紹宗心思電轉,忙搶在那引路太監之前,提醒道:“公公,咱們可不好讓李總管久等,就算有什么要處置的,不妨也先往后壓一壓。”
聽孫紹宗這般說了,引路太監也生怕他會在李順誠面前告自己的刁狀,于是惡狠狠瞪了那小太監一眼,便引著孫紹宗徑出了景仁宮。
且不提那小太監逃過一劫,是如何的慶幸不已。
卻說出了景仁宮之后,看看左右無人,那引路太監立刻壓低嗓音道:“孫大人,方才那廝是榮妃娘娘身邊的。”
見他話里有話的樣子,孫紹宗也頓時恍然過來。
原來這廝也不是多管閑事,而是希圖拿榮妃作筏子,討好今非昔比的賈元春。
至于孫紹宗,大約是因為同榮國府關系滅密切,所以榮幸的被選為了‘背景板’。
當然,在這太監心中,多半還覺得方才是在分潤功勞給孫紹宗,卻被他‘不曉事’的攪黃了。
想明白這些關節,孫紹宗暗暗嗤鼻一聲,心道這些枚卵子的家伙,賭性倒還不小,這還不知道賈元春肚子里是男是女呢,就先急著站隊亮屁股。
總之,經這小小的插曲之后,兩人一前一后重新上路,卻是不多會兒的功夫,就到了一處小小的庭院之中。
“孫大人。”
采買總管李順誠早在廳中侯了多時,眼見二人自外面進來,一面迎出來,一面調侃道:“您這圣眷可真不是別人能比的,一般尚書、侍郎進去稟報,也未必能在里面待上多久。”
孫紹宗回以苦笑,攤手道:“不過是嘴拙罷了,哪來的什么圣眷?”
李順誠又是一陣大笑,也不把孫紹宗往里迎,徑自往門外一指,道:“走吧,這宮里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出去找個清靜所在,好生說道說道。”
要說起來,朝臣私下里結交太監,也是頗為犯忌諱的事兒。
可眼下朝中幾位大佬,哪個與內廷關系差了?
更何況孫紹宗不過是大理寺少卿,李順誠也只是主管宮中采買,距離內外勾結、把持朝政,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因而李順誠也沒太過避諱什么。
孫紹宗倒是想避諱來著,可眼下這等情形下,真要來個避嫌,豈不是平白得罪了李順誠?
更何況他還有事兒,要同李順誠商量呢。
于是二人結伴出了東華門,一個乘車、一個坐轎,三轉五繞的,就到了一處僻靜的宅院左近。
沒等二人落腳、下馬,里面早涌出個沒胡子的男子,噗通一聲跪倒在轎前,喜不自禁的叫道:“兒子一早就聽見喜鵲在枝頭叫個不停,感情竟是干爹要來——干爹,您怎得不早讓人知會一聲,好讓兒子到宮門口迎您去?”
這干兒子瞧著,怕是未必比李順誠小上幾歲。
孫紹宗實在看不得那一臉阿諛像,便抬頭打量這宅院的格局。
瞧著不老小的一片園子,布局次序卻有些雜亂,也不見幾間坐北朝南的堂屋,顯然不是什么正經宅邸。
再看看門匾上‘邃緣’兩個大字,孫紹宗隱約也就猜到,這里面究竟是做什么買賣的了。
誰說太監逛青樓只能發愁的?
人家非但不發愁,這還當上老板了呢!
“原來是孫廷尉當面!”
這時那‘干兒子’約莫是得了指點,又湊到孫紹宗面前,獻殷勤道:“您老當初在龍輦上夸功的時候,小侄正好在江南采買,生生給錯過了!這回托干爹他老人家的福氣,小侄可算是見著世叔尊面了。”
這便宜侄子倒比自己大了七八歲的樣子。
孫紹宗心下無語,卻忽然發現他下巴上,竟隱約還有些沒刮干凈的胡茬。
這……
太監之中,倒也有一部分雄性激素強的,還能長出幾根胡子來,可這眾人基本都被當成是異類,莫說沒資格伺候宮里的妃子,就連做個雜役,都容易被人排擠。
即便李順誠再怎么特立獨行,也沒必要專門收個‘異類’做干兒子吧?
“這是我本家的一個侄子。”
便在此時,李順誠也走了過來,胳膊肘圈著只手爐,笑著解釋道:“因瞧著還算孝順,就收在身邊做了干兒子。”
原來不是個太監。
不過方才那尖著嗓子卑躬屈膝的,倒比李順誠瞧著還像太監呢。
那‘干兒子’倒也識趣,見孫紹宗似乎并沒有同自己廢話的意思,就連忙前面引路,把二人引進了宅院里面。
剛繞過了最前面的小院,就聽得絲竹聲聲,又有人咿咿呀呀的唱著戲詞兒。
等轉過游廊,果見前面搭著個戲臺子,幾個身穿戲袍,卻并未涂抹油彩的少女,正在上面一板一眼的唱和著。
而旁邊吹啦彈唱的女子,論裝扮反比那些唱戲的還鮮亮些,也不知究竟誰是主、誰是輔。
李順誠用下巴一點,笑道:“都是剛從江南買回來的,倒有近半還沒見客,要不咱么先瞧瞧?”
孫紹宗卻哪里看得上這等庸脂俗粉?
尤其他對青樓妓館的女子,先天就存了三分蔑視。
因而立刻搖頭笑道:“我對風塵女子向來沒多大興趣,若是有好酒好菜,倒不妨多拿些出來。”
“哈哈……”
李順誠哈哈一笑:“孫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既是如此,咱們且去后面尋個清靜處吃酒。”
那‘干兒子’聞言,立刻又前面引路,把二人帶到了一座四層高的閣樓上。
五六盆銀霜炭四下里擺開,暖洋洋的憑窗望去,滿眼的隆冬蕭瑟,這景致說不得賞心悅目,卻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那‘干兒子’將一切布置妥當了,就乖乖的下了樓——這樓上有吊索通著樓下的鈴鐺,若有什么要吩咐的,直接搖一搖就下面就知道了。
孫紹宗因而隨口笑道:“總管這干兒子,倒是乖巧的緊。”
誰知李順誠卻咧了咧嘴:“再乖巧,他日后供奉的也不是我。”
說著,他端起酒壺幫孫紹宗斟滿了一杯,嘆了口氣道:“如今指著我做靠山,自是千依百順的,那日我若落魄了,怕都未必能跨的過他家這門檻。”
不曾想他這春風得意之時,倒還存了幾分清醒。
只是這話,也只能他自己說,孫紹宗卻是不好品評什么的。
正猶豫該怎么岔開話題,就見李順誠又正色道:“實不相瞞,我這次宴請孫大人,一則是為了敘舊,二來么,也是想為以后做些打算。”
這話怎么個意思?
莫非是看出自己前途無量,想要提前升級成戰略合作伙伴,以后好內外勾結……
“孫大人。”
正想入非非,李順誠忽然把身子往前壓了壓,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問:“榮國府里帶發修行的妙玉尼姑,你應該不陌生吧?”
怎么一竿子支到妙玉身上了?
難道說……
他已經察覺到了,妙玉‘白蓮圣女’的身份?!
孫紹宗心頭狂跳,卻又聽李順誠道:“前些日子我得了宮中貴人的囑托,去明靜庵還愿上香,正巧撞見明靜庵的惠寧師太,與那妙玉尼姑座談經文。”
“當時我就生出一個念頭,若能同這等妙人結為秦晉之好,我李順誠這輩子也便值了!”
孫紹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