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數百斤的大石頭緩緩挪開,孫紹宗悄沒聲的從暗道里鉆出來,先把石頭放回了原位,又扒著假山往外掃量了幾眼。
確認沒有不速之客闖進來,這才徑自打了水進屋洗漱。
昨兒回來的太晚了,阮蓉等人早已睡下,于是他干脆去賈迎春那里發揮了一下余熱,順帶也傳達了延后造人的指示。
話說……
這習慣了‘發乎于情’,想要‘止乎于禮’還真有些不容易。
至于湯藥什么的,偶爾用一兩次還成,用久了總歸對身體有害。
那義忠親王浪跡青樓多年,怎么也沒發明個杜蕾斯什么的?
腹誹著不知是‘升天了’,還是升天了的義忠親王,孫紹宗推門到了外面,原本有心去陪妻兒用膳。
不過轉念一想,雖說是剛剛洗漱過了,可身上難保還雜了些胭脂氣。
于是又調頭到了前院客廳。
剛往那太師椅上坐定,正準備招呼當值的仆人,在廳中擺下酒菜呢,趙仲基就又匆匆的尋了過來,手里邊還攥著幾張燙金的帖子。
只見他將那幾張帖子,雙手托到孫紹宗面前,口中稟報道:“二爺,這是津門府剛送來的碳敬——您看是直接賞收了,還是見一見送禮的差人?”
碳敬?
孫紹宗愣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現如今也是正兒八經的‘朝中人’了,曾經有過瓜葛的地方官府,自免不了要在夏冬兩季聊表心意。
這冬天的‘碳敬’、夏天的‘冰敬’,都屬于京官的灰色收入,朝廷法規上自然是沒有的,但一般也不會被視為賄賂。
當然了,既然是半公開的灰色收入,這禮物自然不可能太過豐厚。
孫紹宗拿了那帖子略一掃量,打頭的是直隸布政使司——雖說孫紹宗一直也沒履行參議的職責,可畢竟也是在布政使司掛過名的,如今高升了,自然該有一份心意送上。
余下的,則是津門府領銜的幾個直隸府縣。
林林總總加一塊,約莫有現銀一八十兩,另外的土產雜物,也大概能折個百十兩銀子。
怪不得都把這‘升官發財’擱一塊說呢。
要是能在各省都掛個名,每年光‘碳敬、冰敬’就能湊個幾千兩,更別說每年過壽的時候,還額外有一份孝敬了。
不過這也是因為孫家如今行情看好,同樣的官階,那右少卿李文善都未必能湊夠一百兩。
書歸正傳。
卻說孫紹宗把那寫帖子放在茶幾上,開口問道:“項毅和熊廣,可曾單獨派了人來?”
“津門府的碳敬,也是托了布政使司的路子;熊大人那里,倒是單獨派了家人護送。”
“那就將其它的都賞收入庫,再把熊廣差來的人請進來說話。”
這熊廣是孫紹宗當年監考時,邀攬的弟子,也是其中唯一一個中了進士的。
后來因他一直也補不上差事,孫紹宗又正好有心在津門府安插個釘子,于是走吏部王尚書的門路,給他在直隸布政使安排了個從七品的差事。
這樣一來,‘師徒’之名也算是坐實了,在官場上論親近程度,怕還要超過一般的同宗遠親。
只是這二年孫紹宗遠在湖廣,倒反是大哥孫紹祖,與這熊廣聯系的更多些。
卻說不多時,一個青衣小帽的仆人,就被趙仲基帶了進來。
“小人熊浪,見過大老爺!”
“起來回話吧。”
孫紹宗吹著茶葉梗,慢條斯理的問道:“家老爺派你進京時,可曾有過什么別的交代?”
“這卻不曾。”
那人先是搖了搖頭,繼而忙又道:“我家老爺過幾日就要護送朝鮮使團進京,屆時自當來拜見大老爺,故而也就沒讓小的鸚鵡學舌。”
朝鮮使團?
孫紹宗不由蹙起了眉頭,納悶道:“朝鮮使團不都是春夏前來朝貢么?怎得這時候又跑了來?”
那熊浪不過是個家仆,卻哪里知道這許多?
只聽說那朝鮮使團忽然造訪,直隸總督府按例已經呈報給朝廷,估摸著再有幾日就該進京了。
其余的卻是一概不知。
莫不是遼東局勢又有什么變化?
若真是如此,自家大哥倒是搶占了先機——只可惜朝廷現如今,怕是未必有余力去攻略遼東。
處置完碳敬的小插曲,孫紹宗在客廳里擺開三盆九碟,將就著塞了八成飽,便命張成備好馬車,趕奔衙門而去。
路上經過北靜王府時,孫紹宗下意識挑開窗簾窺探,就見那延綿的府邸,迎著萬道霞光,愈發顯得堂皇巍峨。
卻不知夏金桂,可曾說通了那長腿王妃。
要說孫紹宗如今也不缺女人,可一想到那出了名烈性的衛氏,即將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便不自覺的生出些躁動來。
正是這樣的胭脂烈馬,降服起來才更有成就感!
一路琢磨著能做不能說的事情,眼見到了大理寺門前。
孫紹宗正準備去門房出點卯呢,卻見個幾個綠袍小吏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的議論著什么。
不過一見到孫紹宗近來,那幾個小吏立刻垂手恭立,再沒有半句言語。
看來有必要盡快收攏幾個狗腿子,否則對這衙門里的大事小情,總也欠了些掌控力度。
孫紹宗一邊尋思著,一邊往正中花廳趕——他眼下缺少耳目,可那魏益坐鎮大理寺七年有余,總不會連這么明顯的騷動都察覺不到。
果不其然。
剛到了花廳之中,就見大理寺卿魏益,正面色鐵青的侯在上首,不等孫紹宗上前見禮,便劈頭問道:“孫少卿可曾聽說了什么流言蜚語?”
說著,那渾濁的眸子里滿是狐疑與警惕。
這意思……
莫非懷疑自己是始作俑者?
這可真是冤枉,昨兒自己一連趕了兩回場,先后換了三個對手,還要抽出時間算計北靜王妃,哪有閑工夫搞什么流言蜚語?
“孫某倒是瞧見下面小吏有些騷動,至于流言蜚語什么的,卻不知究竟都說了些什么?”
“自然還是那些虧空的事兒!”
魏益憤憤道:“也不知哪個小人作祟,竟在暗地里散播謠言,說是寺里為了填補虧空,非但要挪用官吏們的薪俸,更是要連朝廷年節時的賞賜,也一并都克扣掉!”
怪不得那些小吏們,一副群情激奮的模樣。
在這清水衙門里,一多半人都指著薪俸和新春福利呢,這要是一股腦克扣了,怕是有不少人都得去舉債過年。
而魏益會懷疑到自己頭上,則八成是因為昨兒那看熱鬧的態度,讓他以為自己想趁機搶班奪權。
這可真是無妄之災。
孫紹宗心下腹誹著,又拱手道:“廷尉果真沒有這等心思?”
“自然沒有!”
魏益一甩袍袖,作色道:“本官如今正在想法設法,督促戶部盡快撥款,何曾打過薪俸、恩賞的主意?”
“那就好辦了。”
孫紹宗笑道:“只需張榜明示,那謠言自然無處容身。”
“張榜明示自是該當。
魏益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一字一句的道:“可那背后造謠生事的小人,難道就輕縱了不成?!”
“豈有這等道理?”
孫紹宗慨然道:“大人若是信得過孫某,就將此時交由孫某處置,不出三日,孫某定將那散播謠言的小人緝拿歸案!”
魏益默然以對,又審視了孫紹宗片刻,這才搖頭道:“殺雞焉用牛刀——孫少卿若是有暇,不先妨過問一下戶部給事中的案子,此事就連內閣幾位相爺也在關注,可斷然不能久拖下去。”
這明顯是信不過孫紹宗。
既然如此,孫紹宗自也不會順他的心意,去趟戶部的渾水。
兩手一攤,無奈道:“孫某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衛若蘭的案子,現如今也還沒……”
“兩位大人!”
恰在此時,忽然有小吏闖進來稟報道:“鎮國府的牛爵爺突然到訪,指名道姓要見孫大人!”
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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