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是不可能的,只是這兩天女兒返校看分,又開家長會——再加上考的還算可以,一家人出去給她慶功,所以就耽擱了。
另:從明天開始,爭取午、晚各一章 一路無話。
卻說孫紹宗到了自家堂屋,就見阮蓉正拿著份紅封的禮單掃量,不由皺眉道:“這又是那家送了禮物來?我不是說近來不好收禮的么?”
這新官上任,又是總攬天下獄訟復核之權,少不得有人托關系找上門謀求翻案。
故而孫紹宗一早就吩咐家里,便是親朋故舊送了禮來,也一概原樣退回。
“紫金街薛家送的,都是些時鮮蝦蟹,又是歷年的慣例,不收倒不合適了。”
阮蓉說著自桌前起身,把那禮單塞給孫紹宗過目,又順勢幫他把外套褪去,交到石榴手中。
聽說是薛蟠送的蝦蟹,孫紹宗也便釋然了。
因在津門府經營著十幾艘漁船,薛家這些年沒少往賈府、王家、孫家送海產時鮮,早就已經成了慣例往來。
不過孫紹宗往禮單上掃了一眼,卻又瞧出些蹊蹺來。
“松江鱸魚六十六條?前兩年也有這東西?”
“聽說是薛家表少爺捎來的,便也順帶送了些過來。”阮蓉一邊伺候著他洗漱,一邊隨口應道:“人家怕咱們府上的廚子不會做,還特地送了個方子呢。”
薛蝌捎來的?
孫紹宗略一沉吟,便吩咐小廚房照那方子燒幾條。
等到四鰓鱸魚上了桌,他拿筷子夾了些嫩肉,放在旁邊醬汁里滾了幾滾,擱嘴里細細咀嚼了半晌,點頭道:“果然是這味道。”
當初路過金陵時,王仁設宴款待,桌上有一道鱸魚燒的極是鮮美,引得孫紹宗贊不絕口。
當時薛蝌也在一旁陪坐,想是那時便記在心里,后來特意尋了方子,又千里迢迢送了這些鱸魚過來。
他倒真是走心了。
要知道眼下可不比后世,從松江運鱸魚過來,光挑費就足以讓幾戶普通百姓家破人亡。
更別提這還是那家酒樓的招牌菜,想要買下方子,百十兩銀子怕都未必能成。
“怎得了?”
眼見孫紹宗吃了一口魚,就停下來若有所思的樣子,全不似平常那般狼吞虎咽。
阮蓉便也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發現除了味道鮮美外,也沒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于是忍不住狐疑道:“莫非薛家的表少爺有什么不妥?”
“倒也說不上不妥。”
孫紹宗搖頭道:“他家最近同江南甄家起了些沖突,約莫是有借重我的地方。”
說到這里,見阮蓉臉上顯出些后悔,便又笑道:“這和我在大理寺的差事無關,收了也就收了——再說那薛蝌也是個人物,只要事情不太麻煩,賣他個人情也算不得什么。”
阮蓉聽了這話,才稍稍松一口氣,卻仍舊不敢掉以輕心,于是又繼續打探起,薛家為何同甄家起了沖突。
“兩家真要說起來,也算是沾親帶故的,怎得就鬧到京里來了?”
“沾親帶故是不假。”
孫紹宗夾了些剔出來的螃蟹肉,往那佐料里沾了沾,半邊嘴里倒騰著,半邊嘴里口齒不清的道:“可甄家如今攤上了大麻煩,也就顧不得遠親近鄰的關系了。
這事兒,要是阮蓉提前一天問起,孫紹宗還真就未必能答得出來——實際上就連薛蝌自身,也都鬧不明白,甄家為何突然變得如此不講情面。
不過今兒聽了左寺副陳敬德的稟報,孫紹宗卻忽然間想通了前因后果。
那陳敬德昨兒被委派,負責調查戶部給事中呂浩然橫死一案,結果發現這位呂大人,在死前正奉命暗中調查國庫積欠。
而孫紹宗都用不著調查,就敢斷定甄家必然在積欠榜上名列前茅!
畢竟太上皇六巡江南,甄家四次接駕的故事,在京城勛貴圈子里,都已經流傳二十多年了。
那花銷何止百萬?
甄家便是再有積蓄,也架不住這般金山銀山的往里填,故而大半都是從國庫里挪借的銀子。
而后來也未曾聽說,他家有什么還錢的舉動。
想來甄家也是聽說,朝廷有意要清理積欠——雖說是暗中調查,但以甄家近幾十年的經營,聽到些風聲再正常不過了——所以才慌了手腳。
雖說眼下有太上皇頂著,這銀子未必就會追繳到他家頭上,可太上皇畢竟八十多的人了,一旦哪天撒手人寰……
尤其自從龍根案之后,太上皇與皇帝之間的分歧與日俱增,明眼人都看得出,當今這位陛下,絕不會頂著‘蕭規曹隨’的名頭入土為安!
所以甄家才想盡快堵上這個窟窿,免得到時候被翻舊賬——而既然性命攸關,自然也便顧不得什么遠親近鄰了。
當然,這其中的盤根錯節,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再說跟家里的婆娘,也沒必要說太細。
因而稍稍解釋了一番,見桌上三女似懂非懂的,孫紹宗便又岔開話題,用筷子指著那盤松江鱸魚道:“明兒記得派個廚子,去李賢家里燒給他們父子嘗嘗。”
“還是老爺想的周道。”
阮蓉笑道:“我正琢磨著送些蝦蟹過去呢,卻忘了他家灶上沒人會擺弄這些東西。”
因知道孫紹宗很是看重這名‘弟子’,逢年過節阮蓉總少不了要送些東西過去,一來二去的,對那李賢也漸漸知根知底。
聰慧、孝順、識進退、知禮數……
最重要的是十四歲的年紀,就一舉拿下了舉人功名!
這般少年才俊,自是要大力扶持拉攏。
眼見這松江鱸魚引起的話題,已經說的差不多了,孫紹宗正待甩開腮幫子,先祭一祭五臟廟。
誰知那筷子剛戳在烤乳豬上,外面便有小丫鬟進來稟報,說是大太太遣了司琪過來傳話。
當下一桌人忙都起身相迎——去年司琪已經抬了姨娘,只是依舊在賈迎春身邊伺候著。
雖說大房那邊兒的姨娘,也不怎么值錢,可既然位分不一樣了,眾人自不好慢待她。
孫紹宗道了聲‘請’,就見司琪風風火火的進到了屋里,同孫紹宗互相行了禮數,又繪聲繪色,把榮國府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
末了,她又補了句:“寶公子托我們太太傳話,說是等二爺休沐的時候,他便領了環三爺登門賠罪。”
聽了賈寶玉那幾句言語,尤其是有關于晴雯的,孫紹宗不由笑道:“他這兩年里,于人情世故上倒真長進了不少。”
司琪侯了片刻,見他再沒有別的言語,便向一旁的阮蓉等人道:“幾位姐姐,太太帶了邢姑娘回假,說是要留她住上幾日——因那屋里亂七八糟的,怕污了她的耳目,便想請你們過去陪著說說話。”
這司琪雖然也抬了姨娘,卻顯然沒把自己和那些風流浪蕩貨一視同仁。
自從生下了嫡長子孫承嗣,賈迎春在后院的地位已是無人可及,她既然發了話,阮蓉等人也不好推脫,便都點頭應了,表示過會兒就去坐坐。
等司琪又風風火火的去了,一家人重新落座,孫紹宗舉起筷子,正待完成未競的‘事業’。
卻忽又聽阮蓉酸聲道:“對了,說起這事兒來,咱家柴房里還有個不吃不喝的主兒呢,到底該怎么處置,老爺好歹拿個主意——總不能讓她死在咱家吧?”
這說的自然是彩霞。
看來那日稀里糊涂睡了二女,還是惹得她醋意橫生。
孫紹宗從那烤乳豬的腹腔里,掏出幾塊蜜汁叉燒來,一股腦都塞到阮蓉的盤子里,賠笑道:“這事兒的確是我酒后無德,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哼!”
阮蓉冷哼一聲:“左右不過是兩個丫鬟,老爺要收用,誰還能攔著不成?只是老爺好歹選那稱心的收用,也免得平白惹來一身騷!”
“你看你。”
孫紹宗自知理虧,忙指著小桌上的兒女道:“孩子在跟前兒呢,說什么騷不騷的。”
不等阮蓉回應,他有一本正經的向香菱道:“再有幾個月,大哥兒也要三周了,屆時這蒙學的差事,我可就全交給你了。”
這話一出,果然轉移了阮蓉的注意力,飯都顧不得吃了,一門心思的跟香菱商量著兒子的育成大計。
孫紹宗忙趁機填飽了肚子,又悄沒聲的出了堂屋,直奔前院柴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