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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南麟北走金釵聚【中】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紅樓名偵探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金陵三汊河碼頭,南攬秦淮風月,北臨長江雄渾,既是商業繁華所在,也是金陵城中一景。

  不過再好的景色,一連瞧了兩個時辰,也不免有些膩了。

  尤其還是薛蝌這樣的本地人。

  他換了個坐姿,將頭探出車外,瞇眼望向江邊,見王家豪奴依舊在碼頭上引頸以待,心下便止不住的生出了幾分酸意。

  他在馬車上等了兩個時辰,那王仁在樓上,卻是足足蹉跎了一下午!

  再想想上午時,自己帶著厚禮登門拜訪,卻只得了王仁三五句敷衍,便被拒之門的待遇,怎能不讓薛蝌心下唏噓?

  想當初,誰不知‘賈史王薛’四家一體,是這金陵城的擎天白玉柱、駕海紫金梁?

  那時候又有幾個人,曉得什么金陵孫氏?

  誰知不過才十幾二十年的功夫,便風水流轉物是人非……

  “哥哥,那孫將軍究竟幾時能到?”

  正唏噓間,忽聽身后傳來個希冀中,帶了三分慵懶的嬌嫩嗓音,薛蝌忍不住回頭拋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呵斥著:“早叫你不要來,如今卻又不耐煩了?”

  就見雙轅車內,一名睡眼惺忪的嬌俏少女,正自顧自的舒展著窈窕身段,卻不是薛寶琴還能是誰?

  因近來將孫紹宗三字灌了滿耳朵,她又素來是個悶不住的,便硬央著哥哥,要來這碼頭上瞧個稀罕。

  只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個人影,她便忍不住在車上小憩了片刻,直到方才聽薛蝌長吁短嘆,才從夢中驚醒過來。

  此時被哥哥呵斥,她嘻嘻一笑,揉著眼角嬌聲道:“人家這不是好奇么,聽說那孫將軍身高足有一丈,嘴巴有斗笠那么大,額頭上還生了一只血目,睜眼便要殺人盈野……”

  “呸呸呸!”

  聽她越說越離譜,薛蝌連啐了幾聲,哭笑不得的道:“那些愚夫愚婦的話,你倒記得真切,怎就忘了我當初是見過孫大人的?他雖然生的雄壯,卻哪有丈許高?什么血目云云,更是……”

  “大爺!”

  正說著,忽聽前面車夫急道:“那孫將軍八成是到了!”

  薛蝌登時顧不得再和妹子拌嘴,忙挑簾子利落的跳下了馬車。

  抬眼望去,卻見一艘官船正徐徐靠岸,頭尾兩面杏黃旗迎風招展,上書‘敕——湖廣招討使’幾個大字。

  這就錯不了了!

  薛蝌忙命左右捧了禮物,又嚴令寶琴留在車上不得亂動,這才抖擻精神,向著船頭迎去。

  誰知還不等他到了近前,四下里也不知涌出多少官宦士紳,捧著禮物的、托著引薦帖的,竟是烏央央塞滿了碼頭。

  “卑職金陵守備胡六一,舍弟是孫將軍的同年!”

  “家父曾隨老大人征討過漠北!”

  “下官金陵推官艾士脽,乃是奉順天府尹賈大人之托……”

  “在下金陵高廣穗,有重禮奉上!”

  “小女年方二八姿容絕麗,素愛將軍虎威,情愿委身為妾……”

  種種形貌不一而足,只把個薛蝌瞧的瞠目結舌。

  他雖然也知道,孫紹宗這次回京必然會受到重用,卻也萬萬想到,尚在半途之中,孫紹宗就已是如此炙手可熱了。

  這其中必有緣由!

  莫不是自己最近忙于家事,無意中閉塞了耳目,錯過了什么重要消息?

  左右是難以擠到前面,薛蝌正考慮尋個相熟的打聽一下,看孫紹宗到底為何如此受追捧。

  身后卻忽然有人大聲吆喝起來:

  “九省都檢點王大人的公子在此!”

  “都閃開些!莫擋著我家衙內和孫將軍敘舊!”

  如今在這江南,什么‘賈不賈、阿房史、豐年薛’的,就算摞起來丈量,怕也抵不得‘江南王’的名頭好使!

  因而只這兩句話,前面立刻退潮似的讓出一條通路,有那腰板軟、面皮厚的,還不忘斜肩諂媚的堆出一臉阿諛,希圖給王衙內留些印象。

  唯獨薛蝌不進反退,笑著迎上前拱手道:“想不到王家哥哥也來迎孫二哥。”

  王仁自不遠處的酒樓上下來,騎了匹高頭大馬,正目無余子的往那碼頭上迎,忽然聽了這兩聲‘哥哥’,心下多少有些不悅。

  可兩家的確沾了些親戚,倒也不能說是高攀。

  因而便在馬上傲慢的揚了揚下巴,淡然的應了句:“原來是薛家二郎。”

  這卻是從薛蟠論起的。

  說完,也懶得再理會薛蝌,輕輕一磕馬腹,那通體烏黑偏只四蹄雪白的神駿,便踢踢踏踏向著官船行去。

  雖是碰了個軟釘子,卻早在薛蝌預料之中,因而他也只是笑吟吟的跟在馬后,一起穿過了人群。

  這時那官船上也早得了消息。

  就見一名昂藏大漢步出艙門,在船頭先拱手行了個羅圈禮,恭聲道:“平生頭一次回金陵老家,不想卻驚動了這許多親朋故舊,孫某實是惶恐的緊,若有什么禮數不周之處,還請諸位多多海涵。”

  雖說在場眾人,基本都認定他是因為王仁在場,才肯主動露面的——但能不分高低貴賤,先說上這幾句場面話,卻也是給足了眾人面子。

  因此四下里登時響起一片‘不敢當’、‘言重’之聲。

  這當口,早有船夫搭好了跳板,孫紹宗幾步到了碼頭上,那王仁也忙下馬相迎。

  “衙內。”

  “二郎。”

  兩人面對面這一張嘴,王仁當即便挑刺道:“怎么?才數年未見,我便當不得你一聲哥哥了?!”

  說是挑刺,但那話里卻分明透了七分熱切。

  孫紹宗心下卻不由得一曬,數年未見不假,可當初孫家尚未起復,這王仁又何曾正視自己過一眼?

  那時他若敢主動叫一聲‘哥哥’,怕是得被王家的奴才啐上滿臉!

  不過時移世易,眼下再追究這些有的沒的,也只是自尋煩惱。

  因而他恭敬不如從命的笑道:“這不是見哥哥滿身貴氣,一時張不開嘴了么。”

  “哈哈……再是什么貴氣,怕也擋不住你這一身煞氣!”

  王仁哈哈大笑著,將手往身后一讓:“走吧,我早在家中備下酒宴,就等著和二郎一醉方休呢!”

  眼見得王衙內如此禮遇,周圍眾人都是艷羨不已,恨不能以身代之。

  誰知孫紹宗卻并未欣然從命,反而搖頭道:“勞煩哥哥先稍候片刻。”

  說著,他再次拱手行了個羅圈禮,朗聲問道:“卻不知桃園鎮,可曾派了人來?”

  這桃園鎮,正是孫家南宗所在。

  卻聽得人群中立刻有人應了一聲:“桃園鎮孫紹序在此!”

  孫紹宗循聲望去,人群里又分出條通路,讓出一個清瘦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正待上前與孫紹宗見過,孫紹宗卻早大踏步迎了上去,單腿屈膝將一身錦袍壓在地上,滿面激動的道:“想不到竟是三哥親至,小弟方才多有怠慢,還請三哥見諒!”

  那中年男子顯然未曾想到,他竟會如此鄭重見禮,一時竟慌了手腳,口中連道‘當不得如此’,卻忘了要上前攙扶。

  “如何當不得?”

  卻聽孫紹宗又垂首恭聲道:“當初我和哥哥落魄京中,若不是幾位哥哥時常派人北上接濟,哪還能有今日光景?”

  其實他身為穿越者,只是零星吸收了原主的記憶,對南宗當年的援手,委實難以體會到多少。

  但這卻并不妨礙,他把這份感動演繹出來。

  而這番賣力的演出,果然也是立竿見影,那孫紹序感動的雙目通紅,周遭也盡是贊嘆之聲。

  “十三弟,快起來、快快起來!”

  孫紹序感動之余,也終于想起要把孫紹宗攙扶起來,上前攥住他那鋼澆鐵鑄的臂膀,使勁往上拉扯。

  然而孫紹宗順勢往上一起身,那孫紹序卻猛地變了顏色,蹬蹬蹬倒退了幾步,失聲驚呼道:“十三弟,你……你這眼睛?!”

  與此同時,四下里也是一片嘩然。

  卻原來孫紹宗額頭正中,竟不知何時多了一只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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