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又同日食扯上了干系!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還沒完沒了了!
走出審訊室,孫紹宗心頭的困惑不減反增,同時他隱隱有些懷疑,這件事情與之前周曦被滅口一案,可能存在著某種聯系。
若真是這樣,這背后掩藏的陰謀與秘密,怕是比他之前揣摩的,還要……
“孫千戶。”
這時陸輝從隔壁屋里出來,亦是愁眉不展的樣子,遲疑的探詢道:“依你之見,這背后主事之人究竟目的何在?”
審訊室左右皆裝有竊聽管道,因而不用孫紹宗稟報,他早在隔壁聽了個一字不落。
孫紹宗雖然還沒能揣摩出,那幕后主謀到底在綢繆什么,但他指使臧亮給北鎮撫司制造麻煩,肯定是想轉移北鎮撫司的視線。
換句話說,北鎮撫司原本正在關注、或者即將關注的某件事情,很可能觸及到了幕后主謀的核心利益。
“你是說……”
聽了孫紹宗這一番分析,陸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張口欲言又止的,最終卻又緩緩的搖了搖頭。
雖說他并沒有吐露心聲,但孫紹宗從他這面部表情變幻中,卻也隱約猜出了個大概。
倒不是說孫紹宗忽然領悟了讀心術,而是他其實也在懷疑,某個不可明說的存在鎮國府牛家。
若不是突然出了白蓮教入京這么一檔子事兒,北鎮撫司肯定是要全力配合朝廷,對牛家展開明里暗里的調查當然,屆時少不了也要一起背上逼死老封君的罪名,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方陰差陽錯之下,倒讓北鎮撫司逃過了一劫。
而如果從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慮,牛家無疑是最大的嫌疑對象。
可仔細推敲的話,這種揣測卻又是漏洞百出。
因為臧亮被人捏住把柄,是在廣德二年冬天發生的事兒。
而當時廣德帝初登大寶不久,頭上壓著秉政三十六年之久的太上皇,整日里可說是如履薄冰,處處小心謹慎不說,對牛家也是百般的推崇敬重。
更重要的是,當時北鎮撫司也是由太上皇的人在把持,這等情況下,牛家又有什么理由,要往北鎮撫司摻沙子呢?
再說就算真要摻沙子,以當時牛家的權勢,也沒必要找到個小小的總旗身上,更沒必要偷偷摸摸的行事。
卻說孫紹宗正在推敲著陸輝的心理活動,就聽陸輝又沉聲問道:“那你覺得,這臧亮可還有什么隱瞞之處?”
其實以孫紹宗看來,臧亮應該是把能交代的,都已經交代干凈了。
可這事兒誰會大包大攬?
更何況以陸輝的秉性,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絕不會放棄繼續拷問臧亮。
因而孫紹宗干脆直接亮明了底線:“大人方才也聽到了,卑職允諾要保下他的妻女……”
“這你大可放心。”
陸輝說著,忽又想起一事,忙道:“對了,方才太子府來了個管事,說是殿下要召你過去奏對。”
太子召自己過去奏對?
孫紹宗頓時有些腦仁疼,這時候急著找自己過去,八成是昨兒在景仁宮里的奏對,傳到了太子耳中太子雖說失了寵,可皇后卻依舊是六宮之主,給兒子打探些消息,總還是不成問題的。
奶奶的!
這父子倆勾心斗角的,誰也不肯當面把話擺明了說,偏要讓自己在中間作蹩子……
腹誹歸腹誹、頭疼歸頭疼,眼下畢竟還需要太子這顆歪脖樹遮風擋雨,因而孫紹宗也只能暫時交割了差事,匆匆趕奔太子府。
一路無話。
眼見孫紹宗催馬趕到,詹事府主簿王德修便自門洞里迎了出來,兩條小短腿緊飭了幾步,上前幫孫紹宗扯住了韁繩,急道:“大人可算是到了,太子爺在后院花廳等的都不耐煩了!”
眼見他那滿是油汗的肥臉,直往自己腿上蹭,孫紹宗忙從另一面翻身下馬,隨口道了句:“既是如此,就有勞王主簿了。”
說罷,將那馬丟給王德修,大踏步進到了太子府里。
這府里上下誰不知,太子正急著見他?
因而進門之后,自是暢通無阻。
轉朱閣、越游廊,眼見前面幾株紅楓掩映下,那花廳已是若隱若現,孫紹宗正待加快腳步,假山后面忽然閃出個膀大腰圓的丫鬟,板著臉招呼道:“孫大人止步,我家娘娘有事相召!”
最近皇室之中,莫非開始流行這種‘實用’型的奴婢了?
雖然這丫鬟態度有些惡劣,不過考慮到太子妃一向看重自己,這時候找自己過去,八成是想提點些什么。
因而孫紹宗也便沒有多想,便跟著那丫鬟到了旁邊的院落。
不過一進到院里,孫紹宗就覺察出些詭異來在房檐下候著的幾個丫鬟,瞧見孫紹宗被引進來,個頂個都面帶詫異之色。
初時孫紹宗還只當是,她們并不曉得太子妃召見自己,所以才會面露異色。
可眼見到了那門前,卻有兩個丫鬟遲疑著步出廊下,似乎是想要迎上來阻攔。
不對!
孫紹宗立刻停住了腳步,盯著那側身引路的丫鬟,沉聲問:“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這丫鬟是太子妃身邊的人,有她在前面引路,照理說不該有人阻攔才對,偏對面兩個丫鬟非但要上前阻攔,對她也多有提防之意。
見孫紹宗止步不前,那膘肥體健的丫鬟也跟著收住了腳步,不過卻并未開口解釋什么,只是擺正了身形垂手侍立。
果然有貓膩!
孫紹宗見狀,便待提高音量再次喝問,以示自己和這宮女并非一路人,真要出了什么差池,也好及時撇清干系。
“是我讓她尋你過來的。”
就在此時,那堂屋的湘簾一挑,從里面步出個高挑女子,只見她端莊中透出些冷艷,冷艷里又裹了一團不讓須眉的英氣,卻正是京城聞名的‘悍婦’,北靜王王妃衛氏!
衛氏步出客廳之后,便毫無避諱的到了孫紹宗面前,正色道:“我幾次想尋你都不得機會,如今恰巧在太子府撞上,實在不愿與你錯過,因而才派人半路邀你過來。”
說著,又回頭向追出來的太子妃道:“臣妾擅作主張,若是給娘娘惹了什么麻煩,娘娘盡管責罰臣妾便是,臣妾絕無半點怨言。”
孫紹宗與這衛氏攏共也不過見了三回,前面兩回又都是不歡而散,遠沒熟到可以用‘你你我我’相稱的地步。
但這衛氏隨口道來,卻雜著三分豪氣,給人一種理所當然的錯覺。
太子妃先向孫紹宗微一頷首,以示歉意和安撫,這才笑著道:“姐姐說哪里話?你我姐妹之間談什么責罰?只是孫大人此來,是殿下……”
“我只有幾句話要同他說,不會耽擱很久!”
不等太子妃把話說完,衛氏便決然的頂了她個無言以對。
“還請王妃見諒。”
這時孫紹宗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下官蒙殿下召見,如何敢讓君上久侯?”
“我說了,不會耽擱很久!”
衛氏說著,忽又喧賓奪主的向太子妃道:“還請娘娘暫且回避,容我同他單獨說上幾句!”
這就更不合禮數了。
偏她越是這般擺明了不講理,太子妃越是不好拒絕,蹙著繡眉為難了半晌,終究還是還是把身子往旁邊一讓,閃出了通向客廳的去路。
那衛氏回頭橫了孫紹宗一眼,徑自往廳中行去。
誰知剛走出幾步,卻聽身后孫紹宗道:“王妃若能保證,絕口不提及衛通判之事,下官尚可勉為其難若是不能避諱此事,恕下官不敢入內。”
原本有太子出面,應該足夠保下衛若蘭的性命了,可人算不如天算,鎮國府老封君的去世,一下子又讓這案子成了燙手的山芋。
誰都知道太后眼下心里憋了股邪火,誰敢在這時候,對殺了牛家嫡子的人徇私枉法?
而衛氏此時找上孫紹宗,恐怕也是在走投無路之下,又想借助他‘神斷’的本事,查清楚所謂的幕后真相。
然而這風口浪尖上,孫紹宗又怎么可能會為了個往日的對手,去行火中取栗的勾當?
因此干脆在一開始,就直接掐滅了衛氏的希冀。
“你!”
衛氏豁然回頭怒視孫紹宗,俏目中盡是戾氣,原本規模稍遜太子妃的胸脯,也開始劇烈的膨脹著,直將那宮裙撐的此起彼伏。
頂著那殺氣騰騰的目光,孫紹宗仍是不卑不亢的躬身道:“既然王妃不愿避諱此事,那下官便只能不恭了。”
說著,又向太子妃施了一禮,倒退幾步,轉身揚長而去。
前腳剛出了院門,就聽里面衛氏怒喝道:“姓孫的,若是蘭哥兒日后有個好歹,我絕饒不了你!”
孫紹宗心下嗤笑兩聲,絲毫不以為意的向著花廳行去。
若是以前,北靜王水榕權柄正盛的時候,孫紹宗說不定還會有所忌憚。
然而自從對牛家倒戈一擊之后,北靜王在朝中的影響力,已經是大不如前了。
而孫紹宗又在這場風波中,得了廣德帝與太子的看重,眼下雖說還不足以與北靜王分庭抗禮,但自保卻是毫無問題。
卻說將衛氏的威脅拋諸腦后,孫紹宗到了那花廳門前,正待通名報姓,太子卻早從里面搶了出來,陰沉著臉冷笑了數聲。
孫紹宗只當他是為了,自己‘擅自’申請遠赴湖廣而惱怒。
正琢磨著該如何解釋,就聽太子壓著嗓子惡聲惡氣的道:“這賤婢當真是不知死活,在孤府上竟也敢口出狂言威脅愛卿等孤登基之后,定要將她充入教坊司,做個千人騎萬人嘗的娼婦!”
孫紹宗頓時無語,感情自己是白擔心了,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在宮里說了什么,否則眼下也不會有閑心針對衛氏了。
“怎么?”
見孫紹宗聽了自己的話默然無語,太子眼珠一轉,忽的恍然大笑道:“愛卿倒是個憐香惜玉的,罷了,屆時孤便將這賤婢賜給你做個侍妾吧。”
孫紹宗:“……”
這貨還真是能腦補,自己明明就沒往那方面想好吧,其實想一想還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