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
眼下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孫紹宗忙拋開了心思雜念,小心翼翼的將那柜門推開了條縫隙,將左眼湊上去向外觀瞧。
就見一個身穿明黃色蟒袍的青年,在內侍的引領下進到了里間。
若論相貌儀表,這青年倒稱得上是氣宇軒昂。
可他身上那蟒袍卻顯得過于肥大,即便用玉帶束住腰間,上下兩頭仍是松松垮垮的模樣,讓人一見,就忍不住想起‘沐猴而冠’四字。
但那青年卻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妥,上前躬身一禮,中氣十足的道:“臣弟武承勛,見過太子殿下!”
“見過?哈……哈哈……”
罵走了內侍之后,太子這才嗤鼻冷笑道:“你是想來瞧孤的笑話,還是等不及要來接替我,坐這大周朝的東宮太子?”
“臣弟不敢!”
武承勛忙又把身子躬成了九十度,委屈的喊冤道:“臣弟接到圣上的旨意之后,雖是欣喜不已,卻不是為了封王而喜,喜的是終于能來探望皇兄了!”
說著,他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副悲痛莫名的樣子:“臣弟月前聽聞皇兄遇刺,急的是五內俱焚,恨不能立刻前來與皇兄同甘共苦,卻礙于規矩不得其門而入……”
“哈哈……哈哈哈……”
太子哈哈大笑了幾聲,隨即又把臉一沉,恨聲道:“真當孤是傻子不成?你與牛家向來是一個鼻孔出氣,眼下怕是巴不得孤無后早死,自己好取而代之吧?!”
武承勛聞言,忙噗通一聲五體投地,急道:“皇兄誤會了,臣弟萬不敢有這等心思!臣弟與牛國舅,也只是數面之緣,絕無與其結黨營私之意!”
“結黨營私?”
太子又冷笑起來,哂道:“你都做了牛家的女婿,還用的著結黨營私?”
“臣弟……”
‘好了,你也不用再解釋什么!”
太子死死盯著武承勛,一字一句的道:“就算是父皇首肯,孤也不絕會讓牛家的女婿,坐上這東宮太子的寶座!”
說著,他猛地一揮袖子,呵斥:“滾!給孤滾出去!”
“臣弟真的……”
“快滾!滾出孤的府邸!”
信陽王武承勛還想努力解釋一下,太子卻那肯給他機會?一連喝罵了幾聲,讓他只能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卻說孫紹宗躲在衣柜里,目睹信陽王離去時,那臉上百般不甘的模樣,倒忽然對廣德帝的心思,有了幾分不成熟的揣測。
正待推門而出,向太子訴說一下自己心中所想,誰知身子往前一頃,順勢頂開了幾件肚兜,卻又讓孫紹宗有了意外的發現!
就見那幾件肚兜中間,竟還掛著一件黑紫相間的蕾絲鏤空文胸!
這……
按理說,已然義忠親王幾年前就發明了文胸,在太子妃的衣柜里發現這玩意兒,也并不值得大驚小怪。
可問題是,義忠親王發明這玩意兒,是給青樓女子穿用的!
尤其在經過幾場出格的內衣秀之后,這東西儼然已經成了青樓女子的專屬神器,一向只在青樓妓館間流傳,莫說是大家閨秀,就連普通的良家女子,也大多對此物諱莫如深。
孫紹宗經歷的幾個女子當中,也只有尤二姐偷藏了一套純白的,而且非但不敢讓人知道,更不敢明目張膽的穿在身上,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取出來當做情趣用品。
不過她那件全包式的,在孫紹宗看來還不如肚兜有情趣。
倒是眼前這件……
以夜空黑作為主體,鏤空和蕾絲則是炫麗的深紫色,半透明的蟬翼輕紗、純絲質的細膩面料,象征著熱情與奔放,充滿了誘惑與神秘想不到太子妃那端莊賢惠之下,竟還藏著這般性感的一面!
另外依照體積推算,太子妃貌似是在c與d之間,形狀則近似于……
“殿下!”
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孫紹宗剛忍不住發出些感慨,太子妃就匆匆的走了進來,急道:“那信陽王既是奉旨而來,您怎好就這般將他逐出府去?!若是讓那些御史言官知道了,怕是又要寫奏章彈劾您了!”
“那又如何?”
太子將頭轉了過去,看都不看太子妃一眼,憤憤道:“如今全天下人早都已經認定孤是個無德之人,即便再多出幾篇彈劾的奏章,又有什么要緊的?!”
“殿下!”
太子妃又恨鐵不成鋼的呼喚了一聲,可看太子那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也不禁有些氣餒起來。
因自己向來喜歡說教,與太子原本就不怎么親近,如今更是相看兩厭,再說什么怕也只會有反效果而已。
恐怕還是要找他信得過臣子,出面勸……
“咦?”
太子妃忽覺有些不對,環視了一下四周,詫異道:“孫大人呢?他不是先信陽王一步,進來開導殿下了么?”
苦也!
早在太子妃進門之時,孫紹宗就已經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一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不知道這衣柜里放了什么,倒也十分尋常可太子妃總不會不知道,自己的貼身衣物放在何處吧?
再者說,這里面還有件見不得光的,明顯是刻意掩藏在里面……
所以原本孫紹宗指望著,太子直接把太子妃趕出去,自己再趁機脫身。
誰成想太子妃這么快就發現了蹊蹺處!
而經太子妃這一提醒,太子登時想起自己還埋伏了‘人手’在衣柜里,于是揚聲招呼道:“孫愛卿,那武承勛既然已經走了,你還躲在里面做什么?”
這事兒鬧得……
躲是躲不下去了,孫紹宗也只得硬著頭皮,推開柜門從里面鉆了出來。
“啊!”
太子妃見狀,忍不住掩嘴驚呼了一聲,那粉雕玉琢的瓜子臉,轉瞬間便燒成了火炭紅,滿眼的羞惱之意,直似要用目光將孫紹宗釘死在墻上一般。
頂著這樣的目光,孫紹宗心下自然也是尷尬的緊,不過他卻更擔心,會被太子瞧出什么端倪來雖說已經缺失了基本功能,但太子對頭頂的顏色,卻貌似更加在意了。
好在太子正與太子妃賭氣,并不肯正眼瞧她,這才讓孫紹宗勉強逃過一劫。
孫紹宗心下略略松了一口氣,忙躬身道:“微臣奉命在衣柜中護衛殿下周全,若有沖撞娘娘之處,還請娘娘海涵見諒。”
他這卻是在委婉的解釋,自己并不是有意要鉆進衣柜里,看那些不該看的物件。
太子妃畢竟不是尋常婦人,心下雖然羞臊難當,卻也曉得眼下絕不是追究此事的好時機尤其以太子如今的心性,孫紹宗固然難逃懲戒,自己怕也未必能討得了什么好。
只是……
道理歸道理,女子貼身的物件,竟被旁人胡亂沾染,又怎能不讓她羞惱非常?
尤其這其中還有一件文胸,乃是當初自己為了固寵而偷偷縫制的,只是制成之后,卻又因為太過妖艷,一直狠不下心來穿用。
因此那東西就連太子都沒見過,若是被這孫大人稀里糊涂瞧了去,實在是羞也羞死人了!
想到這里,她一時竟忘了要回應孫紹宗的致歉,幸好太子混不在意的擺手道:“什么沖撞不沖撞的,這是孤的意思,你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隨即,他又追問道:“你方才曾說起,父皇冊封那武承勛為王,并不是要立他做儲君,而是另有深意,卻不知這深意何在?”
“這個么……”
眼瞧著那太子妃,聽到太子已經問起正經事兒,臉上羞惱之色便漸漸替換成了凝重,孫紹宗心下安穩了不少,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又恭聲道:“殿下觀那信陽王,可曾對東宮儲位動心?”
“哼!”
太子冷哼一聲,不屑道:“涉及皇統之位,但凡有一線希望在,又有那個不會動心?更何況父皇似乎有立他為儲的意思,孤看他不止是動心,而是恨不能立刻就將孤取而代之!”
“不錯。”
孫紹宗接口道:“微臣看方才信陽王的行止,恐怕不僅僅是他,就連義順王也已經被這‘香餌’迷昏了頭腦。”
太子妃忍不住插嘴道:“這卻是從何說起?”
“自然是從信陽王身上那件蟒袍說起。”
孫紹宗略略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他們都覺得是在對自己說話,這才繼續道:“如今旨意剛剛頒布,趕制蟒袍肯定是來不及了,按常理來說,信陽王大可著舊時衣裳前來。”
“然而他卻硬是穿了義順王一件,不怎么合身的舊蟒袍偏偏義順王也沒有阻攔!”
“可見非但是信陽王,就連義順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美事,沖昏了頭腦,迫不及待的要彰顯這份殊榮。”
“而微臣方才偷眼觀瞧,那信陽王離去時滿臉的不甘不愿,恐怕絕不會就這般放棄對儲位的爭……”
“孫愛卿!”
太子突然不耐煩打斷了孫紹宗的話:“你東拉西扯的這么半天,到底想說什么?他不會善罷甘休,不用你說孤也曉得孤想知道的是,父皇究竟有什么深意!”
這耐性,估計做了皇帝也是個昏君!
孫紹宗心下腹誹著,卻也只得把話說的更加通俗易懂:“回稟殿下,以微臣之見,那信陽王極有可能會與牛家撇清關系。”
“和牛家撇清關系?”
太子聽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道:“他既然是牛家的女婿,這關系豈是說撇清就能撇清的?”
一旁的太子妃卻是若有所悟,沉吟半晌,忽然脫口道:“你的意思是,武承勛會選擇休妻?!”
孫紹宗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然后在太子妃疑惑的注視下,沉聲道:“信陽王撇清關系的手段,或許會更酷烈些。”
說來也是世事無常,如果是太上皇主導立儲的話,牛家對信陽王而言,絕對是最重要的臂助;可眼下忽然得到廣德帝的垂青,同牛家的關系,卻反而成了他繼承大統的絆腳石!
而廣德帝要的,應該正是這樣的效果。
不過僅僅是休妻,恐怕滿足不了廣德帝的恨意即便眼下還不能滅掉牛家滿門,先借刀殺人弄死牛家的女兒,總還是不成問題的!
就算信陽王沒有這等心思,想必屆時也會有人‘好心’提醒他一番。
不對!
其實方才太子那番話,就已經足夠讓信陽王對牛家心生怨念了。
難道說……
廣德帝在籌謀的時候,就已經把太子的反應算計在內了?
“更加酷烈?”
太子妃將這四個字,反復咀嚼了幾遍,那紅潮未退的芙蓉粉面上,便生出了些駭然之色,不過片刻之后,她又忍不住質疑道:“那齊氏,可是已經替武承勛生下子嗣了,他……他難道就一點都不念及夫妻之情?”
“微臣不知。”
孫紹宗沉聲道:“但圣上大約是知道的。”
廣德帝既然會選擇義順王父子,施展這一石二鳥之計,想來至少也該有七八分把握。
太子妃又默然了半晌,這才柔聲道:“聽聞陛下已經恩準徐閣老致仕徐閣老是太子太傅,與殿下有師徒之誼,原該由太子殿下出面送他一程才是。”
“然而殿下如今傷勢未愈,實在是行動不便,恐怕只能托由孫大人出面,去替殿下聊表寸心了。”
“微臣領命。”
孫紹宗一聽這話,就知道是太子妃有送客之意,忙順勢躬身告退。
太子妃又降尊紆貴的,將他送到了門外,這才回到里間,鄭重其事的道:“這孫大人文武雙全,果然是難得的人才,還請殿下千萬好生籠絡,日后也好倚為臂助。”
“孤還用你教?”
太子卻是不屑的一撇嘴,哂道:“孤這一雙慧眼,早就瞧出孫愛卿是個棟梁之才。”
慧眼?
若真是有什么慧眼的話,也不會胡亂讓人藏進衣柜里了!
也不知孫大人有沒有發現那件……
想到這里,太子妃臉上又是陣陣滾燙,生怕露出什么破綻來,連忙裝作惱怒的模樣,一跺腳出了里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