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口器上做手腳的人,已經招供了——他自稱是被義忠親王的人要挾收買。”
“將消息四處散播的人,也已經抓到了——的確是義忠親王的余黨。”
因韓安邦突然被撤職查辦,孫紹宗把調撥兵馬的公文轉呈給賈雨村之后,便風風火火的趕赴北鎮撫司。
一路之上,他還琢磨著該如何調查這‘龍根案’,誰知道剛到了北鎮撫司的內廳里,鎮撫使陸輝就先說出了上面那兩句話。
乍聽之下,這案子似乎已經可以結案了。
但陸輝那猙獰中帶著嘲弄的表情,又擺明了并非如此。
孫紹宗略一沉吟,也搖頭道:“好一招借刀殺人的妙計,只可惜用力過猛了些——既然是義忠親王的余黨策劃了此事,事后散播謠言時,又怎會如此的不謹慎?這豈不是把他最后一絲生機,都白白斷送了么!”
要說花了一番心血,好不容易查出是義忠親王的手尾,孫紹宗或許會將信將疑,可眼下只用了區區半日,那傳播謠言的人就落網了,而且還輕易的招供出了義忠親王。
這要么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要么就是義忠親王有一批211、985的粉絲。
后面這當然是在說笑,義忠親王搞的是爭權奪利,又不是街頭嘻哈,真要有這么一群腦殘余黨,也早就應該落網了才對。
卻說陸輝聽了孫紹宗這話,嘴角微微往上一揚,冷笑道:“不管這件事究竟是誰在背后搞鬼,但他們既然敢把主意打到陛下身上,就該有夷滅九族的準備!”
頓了頓,他陰森的目光釘在了孫紹宗臉上,揚聲道:“孫千戶!”
“下官在。”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幕后主使之人給我揪出來,給陛下一個真相!”
“下官一定竭盡所能!”
孫紹宗口中鄭重的承諾著,心下卻頗有些不以為然,追查出幕后主使固然重要,但眼下廣德帝要想扭轉局面,單憑一個所謂的真相怕是于事無補。
就算屆時能殺個人頭滾滾又如何?
已經動搖的‘國本’,難道還會因為血腥殺戮而重新長出來不成?
當然了,要是能連太上皇一起宰了,這場危機倒還真能勉強度過。
可問題是這年頭,人們對子嗣的重視程度,遠超現代人的想象,太子的龍根這一斷,動搖的可不僅僅是‘根本’,還有這朝野上下的人心!
不說別人,就拿便宜大哥舉例吧。
他若不是被忠順王拉上了賊船,面對一個沒有‘未來’的皇帝,能不能繼續保持忠誠,還真是難說的緊。
就連忠順王,若非是心下忐忑不安,又怎肯把白花花的銀子退還給便宜大哥?
而仇太尉之所以會一夜白頭,恐怕和內心的動搖和惶恐,也是分不開干系的!
真要想暫時平定這一場風波,怕也只有劍走偏鋒、兵行險著了!
話分兩頭。
不提孫紹宗臨危受命,如何又馬不停蹄的趕奔太子府。
卻說在一座奢華府邸的后院密室之中,兩個華服中年正在大肆的慶祝著。
“哈哈哈……”
六十年的狀元紅陳釀,在癲狂的笑聲中灑出了近半,酒水順著胡須淋淋漓漓的沾濕了胸襟,那酒杯的主人卻是絲毫不以為意,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摔,高聲叫道:“痛快、真是痛快!那昏君怕是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會落得如此境地!”
“他自然是想不到的。”
另一人卻要文雅許多,端起那北宋官窯的酒盞輕輕抿了一口,托在手心里輕輕旋轉著,口中冷笑道:“他搞出什么省親的把戲,又故意抬舉榮國府那群窩囊廢,以為就能糊弄住咱們,卻哪知咱們早就窺破了他的狼心狗肺!”
說到這里,這人又臉上也忍不住浮出些得意之色:“也是蒼天有眼,偏在咱們準備動手的時候,出了天狗吞日的異象——如今我倒要看他還有什么法子,能挽回敗局!”
那豪放中年砸了咂嘴,搖頭道:“說實話,要不是大哥您花重金買通了御書房的內侍,我還真沒想到,他平日里蔫不秋兒的,竟早就憋著要把咱們四王八公一網打盡呢!”
說到這里,他卻禁不住又忐忑起來,將身子往那儒雅之人身邊湊了湊,壓低嗓音道:“大哥,那昏君畢竟也準備了這么多年,真要是拼個魚死網破,咱們會不會……”
后面的話實在有些不吉利,因此他便打住沒有繼續往下說。
不過那儒雅之人,也早聽明白了他在擔心什么,于是不慌不忙把酒盞往桌上一放,嗤鼻道:“這正是我要選在最近,發動此事的原因——那昏君被義忠親王的火器迷了眼,一門心思想把神機營攥在手心里,因此從城防營、巡防營抽調了不少人過去。”
“如今城防營、巡防營里,親近太上皇的勛貴子弟反而占了上風,偏那神機營一時半刻的,也還沒有多少新式火器可用——如此一來,他就算想要跟太上皇翻臉,又哪來足夠的本錢?”
“不是還有虎賁營……”
“哈哈哈……”
儒雅中年聽到‘虎賁營’三字,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搖頭道:“也是他聰明反被聰明誤,因那虎賁營有拱衛皇宮之責,又是京城中唯一一只野戰精銳,所以他特地挑了老成持重的仇英坐鎮,以免被人拉攏了去。”
“可正因為仇英向來求穩,行事不夠明朗的情況下,他是絕對不會幫那昏君對付太上皇的——當然,反之也是亦然,太上皇要想對這昏君下手,仇英怕也不會乖乖聽命。”
“不過,這昏君既然失了子嗣,又恰逢蒼天示警,太上皇又何必要訴諸武力?只消推動朝野輿論,逼那昏君從幾位王爺或者皇孫中,選一人出來繼承大統,也就是了。”
“那忠順王膝下無子,又素來聲名狼藉,自不在立儲的考慮范疇之中。”
“義忠親王更不必說,即便咱們這次沒有借他的名號行事,他也萬難東山再起。”
“而余下的忠信王、義順王二人,一個是你我的妹夫,一個同你是兒女親家——你說這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說著,儒雅中年又斟滿了一杯酒,高高擎起道:“來,為咱家能與國咸休飲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