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刑名司正堂。◢隨*夢*小◢.1a
“呃啊!”
打了大大的哈欠,孫紹宗睡眼惺忪的提起筆來,剛要往那公文上落去,卻忽然忘了該寫些什么批語。
等他冥思苦想,好不容易回憶出些眉目來,卻只聽滴答一聲,那濃濃的墨汁已然落到了公文之上。
糟糕!
孫紹宗忙取了軟布去沾,幸虧這用的是上好徽墨,在紙上凝兒不散,用軟布吸掉墨汁之后,也只留下了棋子大小的一片墨跡,并未污掉公文原本的字樣。
眼見于此,孫紹宗心下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氣,卻也實在無心繼續批閱公文,于是把那狼毫筆洗涮干凈,往山字形筆架上一搭,又走到窗前舀了銅盆里的清水,將那張國字臉狠狠搓洗了幾遍。
如此這般,他才總算是精神為之一振。
這幾日貪花好色,果然是有些縱欲過度了!
看來必須節制一些才行,否則公事上出了什么紕漏,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話又說回來,尤二姐果真是個天生的尤物,那高挑豐盈雪緞白的身子,就像是為男人量身打造的一般,每每裹弄的孫紹宗暢快淋漓難以自拔。
更兼她百般花樣都肯依從,又最愛癡纏嬌憨主動邀戰,全不似其它女子一般羞怯,故而近幾日里,孫紹宗難得能睡上一個囫圇覺。
再加上還要抽出空閑去‘撫慰’阮蓉,這其中香艷與苦楚,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幸虧賈迎春已經驗出了身孕,否則便宜大哥再每日里催著‘播種’,怕是鐵打的身子骨兒,也難以支撐的住 “叔父。”
正想些有的沒的,就聽孫承業在外面稟報道:“試行乞丐保甲制的告示已經寫好了,您要不要先過目一下?”
“進來吧。”
孫紹宗上前拉開房門,順手接過那告示,一目十行的掃了幾眼,便搖頭道:“措辭最好能再直白些,這文縐縐的,卻有幾個乞丐能聽的明白?”
孫承業忙拱手道:“那小侄再去重新擬一份。”
“不必了。”
孫紹宗道:“先把這張告示帖在府門外,然后再另擬一份直白淺顯的,讓府里的衙役們背熟了,召集那些乞丐們直接宣讀便是。”
等孫承業答應一聲,出門去交代張貼告示的事情,孫紹宗便又坐回了公案后面,準備繼續批示公文。
誰知剛沾得了墨,正待要提筆書寫呢,忽聽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就聽仇云飛粗聲大氣的嚷嚷道:“這賊老天,真真要熱死人了!孫師爺,上午那樁謀殺親夫的案子,我已經帶著人查證過了,的確是那婦人所殺。”
“這女人因男人外出四年未歸,便與個俊俏書生打的火熱,原本正準備帶著家產嫁過去呢,誰知丈夫忽然回來,壞了她的如意算盤。”
“因此夫妻二人一直不睦,三天一吵兩天一鬧的,動刀子也不是頭一回了。”..
“只是這次,撕扯間也不知怎么趕寸了,竟一刀割斷了男人的喉管兒,弄的當場氣絕身亡。”
“這案情簡單明了,她也認了是自己所殺——就是不知這女人哪根筋不對,非一口咬定說死者不是自家相公。”
“如今男方的親戚都跟了過來,在府門前吵吵鬧鬧的,說是要請大人殺了她以平民憤呢。”
孫紹宗在里面聽得明白,干脆又撇下狼毫筆,起身到了外面廳中,探手向仇云飛要過了現場勘查的記錄,卻見那上面密密匝匝,足足記錄了十幾頁之多。
從第一發現人到報官的民眾,從左鄰右舍到雙方的親友,甚至就連傳聞中的‘奸夫’,也都仔細盤問了一遍。
“還成。”
孫紹宗不由點頭道:“最近你這差事辦的,倒越來越似模似樣了。”
雖然算不得什么正經夸贊,但能得到孫紹宗的肯定,仍是把仇云飛喜的眉開眼笑,正待順勢吹噓幾句。
孫紹宗卻又大手一揮,不容置疑的吩咐道:“既然苦主跟了過來,又是謀殺親夫的人命官司,那就先審一審吧——你去把證人都找齊了,未時下午一點本官便升堂問案!”
等到仇云飛領命去了,孫紹宗便又把這勘查記錄,從頭到尾仔細的斟酌了兩遍。
乍一看,這案子的確沒什么蹊蹺之處。
死者姓宋、名長庚、現年二十六歲、父母早亡、膝下并無子女,家中經營著一家不大不小的茶莊,四年前領著個小伙計南下收購茶葉,誰知卻從此渺無音訊。
時間久了,其妻許氏也就認定他是死在了外面,故而在半年前經鄰人撮合,又結識了附近一個名叫周緣生的秀才。
因那秀才生的甚是俊俏,又是個有功名在身的,所以見過幾面之后,許氏便對其芳心暗許,準備帶著宋長庚留下的宅院商鋪嫁入周家。
誰知就在兩人開始籌備婚禮的當口,宋長庚竟又突然回到了家中,言說是在外面糟了大難,又染了重病,足足養了幾年才算是緩過勁來。
這樣一來,許氏和周秀才的婚事自然告吹,那宋長庚甚至還糾集了舅舅家的兩個表弟,借勾引人妻的罪名,找上門去將周秀才好一番毒打。
有了這些前因后果,許氏和宋長庚心下都存了芥蒂,三不五時的便要吵鬧一番。
今天上午兩人又鬧騰起來,宋長庚言說要休了許氏,讓她凈身出戶;而許氏不忿,便抄起菜刀要死要活的威脅著。
誰知兩人推推搡搡之間,那菜刀竟意外割斷了宋長庚的脖子,致使他當場氣絕身亡。
因乞丐洪九恰巧聽到了案發經過,那許氏抵賴不過,只好對殺夫行徑供認不諱,所以這部分案情,并沒有什么值得查證質疑的地方。
唯一蹊蹺之處,就是那許氏非說死者是個冒牌貨,并非真正的宋長庚。
而這話又被宋長庚的舅舅大加駁斥,認為她是為了減輕罪名,才編織出了這樣的滑稽可笑的謊言。
不過……
真要是想編謊話脫罪,也不該用這樣離奇的借口吧?
孫紹宗打量著這份勘查記錄,不由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話分兩頭。
卻說恰巧被卷入人命官司的洪九,也被作為目擊證人帶到了順天府里。
又因仇云飛見他是個沒根腳的乞丐,生怕一不留神便不見了蹤影,于是干脆命人將他連同那許氏一起,暫時羈押在了大堂里。
洪九初時被唬的渾身發軟,跪在堂上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可是一連跪了半個多時辰,眼見都過了飯點兒,肚子里餓的咕咕亂叫,卻仍是沒人過來探問一聲,洪九便有些跪不住了。
偷眼左顧右盼了一番,見那衙役們都在外面,并無人注意自己,他干脆一歪身子,癱坐到了地上,齜牙咧嘴的揉著膝蓋。
揉了半晌,發現仍是無人干涉,他那膽子就又大了些,一邊揉著膝蓋,一邊偷眼打量不遠處的許氏。
只見許氏呆愣愣的跪坐在地上,身上的裙子被宋家親戚扯的七零八落,露出半邊白瓷也似的膀子,她卻壓根想不起要遮掩一二。
好個白皙可人的美嬌娘,卻怎得就能狠下心來謀殺親夫呢?
洪九盯著那白瓷也似的膀子,垂涎欲滴了許久,卻忽然發現許氏那張櫻桃小嘴兒,正在不斷的張合著。
她這是在嘟囔什么呢?
洪九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往許氏身邊挪了挪,豎著耳朵聽了許久,才終于分辨出許氏翻來覆去念叨的,都是‘他不是我家相公’、‘他不是宋長庚’兩句。
事到如今,她怎得還說這話?
洪九先是有些無語,但細瞧許氏的模樣,卻又實在不像是在說謊——對于自己察言觀色的眼力,洪九向來是頗為自得的,若是不能瞧出個眉眼高低,就算再巧的嘴也如無根之萍一般,搔不到別人的癢處。
可她如果不是在說謊的話,難道說……
死掉的那人,當真不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