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
“哎呦!”
正涂著藥,賈珍忽然蹭的一下子,從榻上挺直了腰板,捂著額頭的淤青怒罵道:“上個藥都上不好,你說我要你有什么用?滾滾滾,趕緊給我滾出去!”
都已經破皮了,涂藥的時候怎么可能不疼?
尤氏心下雖然覺得委屈,卻也早就習慣了被賈珍如此對待,故而慌忙將手里的藥瓶放在了床頭,然后俯帖耳的退了出去。
當啷!
她剛退到門外,便聽里面傳出一聲脆響。
回頭望去,卻是賈珍將那藥瓶掃到了地上,正咬牙切齒的咆哮著:“這事兒決不能就這么算了!蓉哥兒,你立刻去把尤家母女帶到咱們府里,今兒晚上我便將那兩個小蹄子一起收攏了,看那孫二郎還有沒有臉要人!”
“這……”
賈蓉剛露出些許為難之色,賈珍便劈手將枕頭砸了過來,正中他的額頭,嘴里更是喝罵道:“好個小畜生,連你也要忤逆我不成?!”
賈蓉被砸的齜牙咧嘴,卻也不敢伸手去捂,忙屈膝跪在地上分辨道:“不是兒子不肯從命,實在是那姓孫的十分奸猾,眼下怕是早防著咱們這一招呢,若是不慎反被他捉了把柄,豈不糟糕至極?。”
賈珍蛤蟆似的一瞪眼:“那要依著你的意思,這虧咱們便白吃了不成?!”
“不不不,兒子的意思是,咱們應該從長計議,另想別的法子……”
賈蓉正說著,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喜道:“有了、有了!咱們不妨買通那張華,讓他告那姓孫的仗勢欺人、強奪人婦!”
“強奪人婦?”
賈珍將四個字放在嘴里咀嚼了幾遍,皺眉道:“可那張華不是已經寫下退親的官憑文書了么?如今再去告狀,怕是告不下來吧?”
“告是告不下來,但只要能鬧出些動靜,再使人傳些風言風語,壞了孫紹宗的名聲卻是不難……”
不得不說,這賈蓉倒還真有些狗頭軍師的潛質。
而尤氏在外面聽了個真切,心下卻是左右為難,起初她有心將此事偷偷知會孫紹宗,也算是全了‘一夜夫妻’的情分。
只是這念頭在心里轉了幾轉,便漸漸失了熱度,尤其想及賈珍平日里,懲治女人的那種種殘忍手段,便再也提不起半分勇氣。
說到底,尤氏心中所貪戀的,也只是那愉的暢快淋漓,并非與孫紹宗有什么感情。
還是順其自然吧。
她這般想著,便自顧自回了房間,略有些煩躁的將丫鬟們都趕將出去之后,正像一個人清靜清靜,心下卻忽然冒出個荒唐的念頭——那孫大人被暗算之后,會不會惱羞成怒,跑來拿賈珍的‘身邊人’出氣?
幻想著孫紹宗如同話本中描述的那般,乘著夜色翻墻越窗而來,尤氏一時便又情難自禁起來,將兩條腿兒翹起老高,恍似被誰擎在手中、架在肩頭……
且不提那尤氏如何想入非非。
只說榮國府前院,孫紹宗與李紈四目相對,如磁石似的彼此一激,也都是心有所感浮想聯翩。
方才與賈璉彼此‘釋懷’之后,孫紹宗便婉拒了賈母的留客,準備返回望江樓與馮紫英、柳湘蓮等人匯合。
誰知剛走出沒多遠,便聽后面有人嬌呼:“孫大人,敢問您可瞧見我家蘭兒了?”
回頭望時,卻不是李紈還能是誰?
與李紈那熱辣辣的目光一對,孫紹宗便覺得身上有些燥,忙躬身掩飾道:“大嫂放心,蘭兒是跟著寶兄弟一起過去的,倒沒遇上什么兇險——他眼下應該已經回別院歇息去了。”
“阿彌陀佛。”
李紈口誦經文,抬手在胸前輕捶了幾下,那顫巍巍的動靜,卻豈是佛門弟子能瞧得的?
孫紹宗一時也分辨不出,她這是有意還是無心之舉,卻知道在人前萬不敢露出什么馬腳,于是忙又正經道:“大嫂,蘭兒這孩子實在聰慧乖巧,依我看,還是該找個名師調教,才不算是耽擱了他。”
李紈心下最看重的,自然還是這個兒子,因此聽孫紹宗這般說,便也收斂了亂七八糟的心思,苦笑道:“孫大人所言雖是,可這名師卻實在難尋,再者他如今年紀尚幼……”
“我這里倒是有個人選,文采人品都沒的說,即便不能日日上門請教,先訂下師徒名分也是好的。”
孫紹宗自不是平白提起這事兒,他與李紈幾次春風暗度,雖還提不上日久生情,好歹也比旁人親近許多。
尤其那賈蘭也確實乖巧可人,故而孫紹宗便有意,引這孩子拜在于謙門下。
李紈一聽這話,自然喜不自勝,忙盈盈下拜道:“如此,便有勞孫大人了!”
畢竟是內外有別,李紈又是寡婦的身份,故而說了這幾句話,兩人便也只好依依惜別。
可剛別過李紈,沒走上幾步,后面竟又有人趕了上來。
“賢侄、賢侄請留步!”
這次追上來的不是別人,卻正是方才替孫紹宗出了一口惡氣的大老爺賈赦。
眼見他這噓噓帶喘的趕將上來,孫紹宗心下不由的有些納悶,方才該說的都已經說清楚了,賈赦追上來還能有什么事情?
因此等賈赦到了近前,他便好奇的探問道:“世叔追上來,可是還有什么要見教的?”
賈赦喘了幾聲,鬼祟的四下里掃量了幾眼,這才圓睜著那渾濁的老眼,一臉神秘的問:“賢侄,你可曾聽說過陶朱金貝?”
“陶朱……金貝?”
“沒錯,正是陶朱金貝!”
就聽賈赦眉飛色舞的道:“那陶朱金貝生就數道金線,隱隱在殼上形成一枚銅錢圖案,據說養在家中最是旺財不過,前些日子有人湊巧購得了幾枚,三五日的功夫便翻了幾十倍的價錢!”
說著,他把那老臉往孫紹宗面前一湊,悄聲道:“我得了個門路,能買到數十枚陶朱金貝,只是苦于銀子不夠湊手——不如你我兩家合力先將其買下,等大賺一筆之后,再彼此分潤好處如何?”
這玩意兒……
孫紹宗聽得面色古怪,只覺得這事兒怎么看,都像是一場金融詐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