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見賈寶玉和妙玉如驚弓之鳥一般,從那屋里狼狽的逃了出來。
孫紹宗順手將門帶上,又吩咐女看管落了鎖,這才笑吟吟的問妙玉:“看了這一個之后,是不是覺得前面那個尋死膩活的,還算是比較正常一些?”
妙玉這才曉得,原來孫紹宗早就看穿了她方才的小心思。
只是她此時卻顧不得理會這些,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便不解道:“她……她怎么會變成這幅模樣?”
孫紹宗打了個哈哈,曬道:“這操弄人心不就是你們佛門弟子,最擅長的手段之一么?那鐵檻寺里的和尚自也不會例外。”
“而這名女尼原本大概是個虔誠的信徒,被他們佛堂里淫辱后,既不肯接受現實,又急于洗脫褻瀆佛祖的罪孽,故而被鐵檻寺的賊禿們一糊弄,就把這些歪理邪說當做了至理名言。”
妙玉默然了半響,迷茫的喃喃道:“她以前既然是個虔誠向佛的,又為何會落得這般下場?”
偶爾客串一下賈寶玉的人生導師,孫紹宗就已經覺得很麻煩了,又怎么可能有興趣引導這假尼姑?
因此一攤手,不答反問道:“就剩下最后一個了,你還見不見了?”
“見!”
這次妙玉倒是答的挺快,銀牙一咬,堅決道:“越是這般,貧尼越要瞧瞧這最后一人,究竟又是何等模樣!”
原本她想見這三個尼姑,是有意收養她們腹中孩子,但看過前兩個之后,對這第三個尼姑的好奇,卻已經遠遠超過了原本的目的。
孫紹宗見她說的果決,便又領著二人到了最南端的牢門前,吩咐那女看管把鐵鎖打開。
“大人。”
這次那女看管卻顯得有些猶豫。
“放心吧,有本官在呢。”
直到孫紹宗寬慰了她一聲,她這才依打開了門鎖,小心翼翼的推開了房門。
照例,寶玉和妙玉又湊到門前,小心的向里面張望起來。
只見那簡陋的屋子里,一個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尼,正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將一張可憐巴巴的瘦弱臉頰,埋在那雙膝之間瑟瑟發抖。
如此年紀便被……
比第二個女尼受創更重,也便不足為奇了。
妙玉這般想著,心下實是痛惜至極,正待邁步走進屋內,誰知卻被孫紹宗搶先了一步。
方才他不是不想進去的么?
妙玉有些狐疑的打量了孫紹宗一眼,這才和寶玉并肩進到里面。
“寶二爺!”
那年輕女尼看見寶玉之后,卻是一下子激動起來:“您是榮國府的寶二爺!”
她一邊激動的叫嚷著,一邊跳下了烏木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悲聲道:“求寶二爺救救貧尼吧!貧尼……貧尼也是被逼無奈,才……才不得已做了那惡人的幫兇!”
“若是二爺能救我一命,我日后必然一輩子做牛做馬,去彌補那些受害者的家人,只要能恕罪,奴婢……奴婢就算去做娼妓,也……也是無怨無悔,嗚嗚嗚……求二爺饒了奴婢一條狗命吧!”
說到后來,她雙肩亂顫,已然哭的泣不成聲!
妙玉心里原本就存了幾分憐惜,見她哭的如此動情,連愿意做娼妓的話都說出來了,便忍不住替其幫腔道:“孫大人,她才這般小小年紀,又生在佛門之中,甚少與外人接觸,被那惡人裹挾,實在是情有可原……”
“寶兄弟。”
不等她說完,孫紹宗卻忽然問道:“你覺得如何?”
“這……”
賈寶玉雖是最見不得女子哭泣,但他又素來知曉孫紹宗的為人,因此略一猶豫,還是搖頭道:“孫二哥既然把她排在最后,肯定是有原因的。”
妙玉一愣,正若有所思間,那年輕女尼卻又是悲聲大作,一邊向前匍匐著、一邊哭嚷道:“冤枉啊,奴婢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是從小長在佛堂中,向來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
那紗罩燈三字還未曾出口,年輕女尼卻猛的挺直了身子,右手一揚,便搗向了賈寶玉的兩腿之間,而她掌心里,赫然正攥著一根堅硬的烏木楔子!
這一下變起倉促,賈寶玉哪里來得及反應?
眼見的那烏木楔子,就要捅在男人最要命的地方!
便在此時,一只大手后發先至,掐住了那年輕女尼的喉嚨,然后輕輕往后一推,那女子便倒飛而回,不輕不重的落在了烏木床上。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年輕女尼落在床上之后,立刻翻身爬了起來,瘋了似的捶著床板,嘶聲大叫道:“就差一點,我就能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我差點殺了榮國府的寶二爺!哈哈……我差點殺了榮國府的寶二爺!哈哈……”
眼見她這又是沮喪,又是狂喜的,賈寶玉臉上越發沒了血色。
好半響才咽了口唾沫,拱手澀聲道:“多謝……多謝二哥出手相救。”
妙玉也是心有余悸,拉著寶玉往后退了兩步,顫聲問:“她……她為什么……為什么要……”
孫紹宗攤手道:“前面那個最多是被忽悠傻了,至于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她是瘋了,還是殺人殺上癮了——其實早在之前,她就有好幾次意圖襲擊看管。”
妙玉、寶玉異口同聲:“殺……殺人殺上癮了?”
“沒錯。”
孫紹宗解釋道:“根據賈芹和另外兩個尼姑的供詞,最早的那兩個苦力被廢掉四肢之后,賈芹一時也沒想到要如何處置他們,當時正是她提議要潑上酒,扔進雪地里活活將人凍死的。”
賈寶玉和妙玉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尤其想及她方才那怯生生的可憐模樣,更是覺得寒意徹骨!
“還不止呢!”
那年輕女尼忽然得意洋洋的接口道:“在那兩個蠢貨眼見就要失去知覺的時候,我還在他們頭上撒了一泡尿——你是不知道他們當時的模樣,哈哈哈……竟當做是仙釀玉露似的,拼命仰起頭來舔……哈哈……哈哈哈……”
直到那房門重新落了鎖,里面仍舊不斷傳出她肆意的狂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