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說‘女扮男裝’的兄弟,柳湘蓮是紅樓原著人物,妥妥的純爺們。
若是擱在現代,這三條證據或許還算不得鐵證如山,但在大周朝卻足夠給人定罪的了!
因此那位新科舉人,登時便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頹然坐倒在地,哭喪著臉喃喃道:“我本來只想找他商量一下,明天結伴參加鹿鳴宴的事兒,誰知這廝竟突然點破了,我與家父小妾私通之事,我一時惶恐……”
最近因為倫理悲劇引發的案子有點多啊,莫非是因為暖秋導致的‘第二春現象’。
孫紹宗一邊信馬由韁的胡思亂想著,一邊示意林德祿處理剩下的手尾,然后便準備下樓離開。
誰知剛往前走了幾步,便被那柳湘蓮攔住了去路。
就見他滿面嘆服的拱手道:“世兄這‘神斷’之名,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世兄?
孫紹宗本來還有些納悶,一聽這話忙也還禮道:“卻不知柳兄府上是?”
“家父柳川峰。”
柳湘蓮把抱拳的雙臂向上一舉,道:“當初征討高麗時,曾在尊公麾下擔任副先鋒一職。”
便宜老爹的副手?
貌似也是在鴨綠江畔,被勒令自盡了的。
雖說孫紹宗有些搞不清楚,這一起掉腦袋的老兩位,算不算是生死與共的交情,但他對柳湘蓮的好感,卻是又增添了不少。
若是一般俗人的話,怕是早在被列為嫌疑犯的時候,就主動過來攀關系了,又怎會等到此時才透露身份?
于是孫紹宗便在走廊里與其攀談了幾句。
結果發現這柳湘蓮,雖然名字和相貌都娘的很,內里倒是個豪爽男兒,脾氣秉性與馮紫英頗有些相似之處,只是比馮衙內少了幾分跋扈而已。
可惜孫紹宗響午之前要回衙門交差,實在沒時間與柳湘蓮細談深交,便邀請其過幾日去家中做客——又琢磨著到時候把馮紫英叫上,這兩人必定投機的緊。
別過柳湘蓮,孫紹宗施施然下了樓,卻只見大門外已是密密匝匝圍滿了人,看這架勢倒比方才上樓時,還要熱鬧了好幾倍。
一見他從樓上下來,前片立刻有人伸長了脖子嚷道:“大人、大人!您又發現了什么線索沒?!”
“是啊大人,再給咱們講一講唄!”
追星也不過如此了吧?
古代民間的娛樂活動,果然還是太少了啊!
頭一次可以說是下不為例,這要是再巴巴解釋一回,估計就要變成‘慣例’了。
孫紹宗可不想以后破案的時候,一邊冥思苦想案情,一邊還要給路人科普。
因此只淡然的道:“此案業已告破,內中隱情樓上幾個客人都曾親眼所見——本官公務在身,卻不便在此久留。”
說著,將兩只袖子往身后一背,邁著官步昂然而出。
門外的路人先是震驚于,他上樓不過一刻多鐘,便偵破了這樁殺人案,緊接著又被孫紹宗的氣勢所懾,不由自主的讓出了一條通路。
等到有人反應過來,想要追上去詢問究竟的時候,孫紹宗卻已經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眾人正扼腕嘆息,忽聽一人道:“對了,孫大人不是說樓上的幾個客人,都親眼看到他破案了嗎?咱們去樓上問一問,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嗎?!”
眾人一聽這話當真有理,立刻便潮水般涌了進去。
這熙熙攘攘的,莫說是桌椅,便連柜臺都被擠垮了半邊……
且不提那文心閣經歷了怎樣的浩劫。
卻說孫紹宗到了府衙,剛跨過那半尺多高的門檻,便見一個矮壯的中年婦人急匆匆迎上來,道了個萬福:“民婦見過通判大人。”
她雖然自稱民婦,卻顯然是個有些身份的。
因為府衙里但凡是白身,即便是趙無畏那樣握有實權的,也習慣以‘老爺’稱呼孫紹宗。
反之,府里的文吏或者官員們,無論手上實權大小,都慣以‘大人’相稱。
“你是……”
孫紹宗正待發問。
旁邊卻忽然閃出了程日興,劈頭蓋臉的呵斥道:“你這婆娘,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家里說,怎得跑到府衙來了?!”
原來這女人是程日興的老婆。
既然是家務事,孫紹宗自然懶得摻和,留他夫妻二人在門口說話,徑自去了韓安邦那里回稟差事。
打從前幾天接了那道圣旨,這位韓大人便又煥發出了勃勃生機,腰也不駝了、腿也不酸了、聽說一口氣批閱公文到半夜,都不帶打瞌睡的。
怪不得都說權利是男人的春藥呢!
而且這一站穩腳跟,那勾心斗角的心思便也隨之卷土重來,言語間對孫紹宗頗有拉攏之意。
不過按照孫紹宗的推斷,這廝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總的來說仍是大勢已去,眼下也只能說是回光返照罷了。
因此自然不愿與他牽扯過深,只隨便敷衍了幾句,便急忙起身告辭離開。
等到了刑名司東廂小院,卻見程日興沉著臉迎了上來,壓低聲音道:“東翁,那妙玉死活不肯答應去府上教書,還……還……”
他老婆找上門來,原來是為了這事。
孫紹宗默不作聲的進了堂屋,這才問道:“還怎得了?”
“她還把您和孫將軍挖苦了一番,說是去您府上教書,沒得污了她的名聲!”程日興說到這里,憤憤然道:“東翁,這小娘皮如此不識好歹,要不要給她些教訓瞧瞧?”
“教訓?”
孫紹宗玩味的看著他問:“你準備怎么教訓她?”
見他似乎有些意動,程日立刻興胸有成竹的道:“近些日子,那醉金剛倪二常到學生府上,言說想為東翁效勞,不妨便把此事交給他來處置!”
“呵呵。”
孫紹宗不置可否的一笑,忽然問道:“我如今官聲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
程日興雖然不明白,他突然問這個是什么意思,但還是立刻挑起大拇指道:“東翁‘神斷’之名可說是響徹京城,論名聲在這順天府一眾官員當中,那絕對是首屈一指!”
“既然如此……”
孫紹宗眉毛一立,冷冷的盯著程日興道:“她一個弱女子,即便不愿意上門教書,委婉拒絕也就罷了,何必平白無故的得罪我?
“這……這……”
程日興支吾了兩聲,在那刮骨鋼刀似眼神逼迫下,終于還是訕訕道:“是我家那婆娘多嘴說了句‘若是被東翁看上,說不定也能抬舉做個姨娘’,那小尼姑便惱了……”
“哼!”
孫紹宗冷哼了一聲,道:“人家不樂意做小,一時口不擇言也算不得什么——倒是你,在我面前如此歪曲挑撥,卻是把本官當成了什么人了?欺男霸女的高衙內么?”
噗通~
程日興終于忍不住跪了下來,急道:“東翁恕罪,小人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萬沒有要壞東翁名聲的意思!”
孫紹宗又等他告饒了幾句,這才一甩袖子道:“起來吧,念在是初犯,我便饒過你這次——下次若再敢在我面前胡亂搬弄是非,莫怪我容不得你!”
程日興連道了幾聲‘不敢’,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又小心翼翼的探尋道:“那請女先生這事兒……”
“照舊由你負責,盡量尋那上了年紀、性子穩重的,免得外面以為我是在搜羅美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