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星沉月隱,正是最為黑暗的時間段。
所以哪怕是數十里之外的月影山方向,暗紅色的光芒直沖天際,也極為惹人矚目。
此時此刻,本應該是人類熟睡的階段,卻因為前后接二連三的地震,山崩地裂的巨大轟鳴聲,周邊方圓百里之內,諸多鄉村里的平民百姓都被吵醒,也感受到了地表的顫動,稍稍上了些年紀的便會匆忙把家人喚醒,跑到院子里、大街上躲避、防范著地震造成的危害。
于是乎,方圓百里之內,尤其是月影山一帶山區的西面、北面,民眾們都看到了月影山方向令人心悸的景象。
漆黑如墨的夜色下,月影山方向,一道紅光直沖天際!
月影山上空,閃電如游蛇,雷聲隆隆不斷。
伴隨著大地的震顫,雷聲的轟鳴,閃電交織時爆閃出的駭人光線,所有人,乃至萬物生靈,都禁不住戰戰兢兢地恐懼著。
鄒天淳遠眺月影山方向直沖天際的暗紅色詭異光芒,面露憂色和震驚地說道:“荊大師,我們……真的不需要我們幫忙嗎?”
“你,敢嗎?”荊白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方,同時憑借著法陣對外界更為敏銳的感知,查探著天地間五行靈氣的平衡中,絲絲縷縷細微的變化,從而判斷遠處月影山方向的情況。
“我承認,不敢。”鄒天淳嘆了口氣,道:“但如果真的需要出手,鄒某人敢拼了這條老命!”
荊白搖頭道:“我不信。”
“我沒辦法證明。”鄒天淳不喜道:“要么,荊先生你說句話,我也不需要你當先出手,只要你允許,并在事后肯為我擔這個責任,鄒某人現在就傾盡修為,以氣機奔赴月影山,豁出性命助溫朔死戰山妖!”
“別去添亂。”荊白看鄒天淳態度很認真的樣子,也就不再去記怪之前鄒天淳的膽怯,道:“按照溫朔的吩咐,冷靜旁觀吧……現在的情況,我們插不上手。”
“唉。”鄒天淳長嘆了一口氣。
他深知,此刻自己是最無用之人了。
荊白還在操控著法陣,為溫朔護法。而自己雖然也布下了法陣,是在警戒防范著猛獸的侵襲,可事實上,在這般恐怖的天地異象下,哪兒還有什么兇禽猛獸敢出來作亂?
全都鉆進洞里瑟瑟發抖了。
遠處的月影山下,溫朔的元神正在瞠目結舌地盯著眼前的一幕,暗紅色的“火焰”中,懸浮的妖骨正在以肉眼可及的速度,煉化、凝化著,漸趨變小,再變小……
但速度還是很慢。
小青也有些害怕似的,來到了溫朔元神的身旁,靜靜地看著小屁孩站在山縫的邊緣,雙臂高舉著,無聲地施展著它可怕的、強大無匹的力量——那是與生俱來,也是千萬年來累積,在毫無自我意識,純粹受天地自然寵幸,大機緣養成的修為。
胖子覺得,縱是真有仙人在,其能力,也不過如此了吧?
咔嚓嚓!
一道駭人的閃電,從九天之上垂落,筆直地擊中了月影山的裂縫,不受絲毫阻滯,仿若刀切豆腐般,由上而下直接貫穿了整道裂縫,連同山妖作法形成的暗紅“火焰”
然而這道閃電,在貫穿了“火焰”之后,卻被冷冽至極的陰寒妖氣,好似生生凍結,就那般明亮著,刺目著,懸在“火焰”中間。
形成了一道,令人感覺匪夷所思的光柱。
小屁孩似乎毫無察覺,依然高舉著雙手,煉化著、凝化著它的妖骨。
咔嚓嚓……
一道又一道閃電,不停地,又極為準確地劈在了月影山那龐大的裂縫中,由山頂直接灌入底部。
暗紅色的“火焰”中,凍結的光柱越來越多。
直到“火焰”的暗紅色不見,一道又一道光柱泛著刺目的光芒,將月影山的龐大縫隙映地明亮如一面插在山中的巨大純白的光柱。
小屁孩頹然坐倒在地,一聲不響。
小青嚇得渾身哆嗦著躲在了胖子的身后,而胖子,則是早早便探出了一縷元神的氣機,與被閃電不斷擊中的暗紅色“火焰”再次接觸,嘗試著窺探、感知其中奧妙。
至陰、至陽!
水火難容。
偏生就在這里,凝化為一體。
溫朔探出的一縷氣機,便在這非凡的存在中間,鋪展開來,細細地感受著其中的詭異和玄妙。
沒有了初始陰寒懾人的可怕,與他純陽的氣機接觸時,反倒多了些溫潤。
胖子不禁想道:“這要是形成了一大塊玉石的話……我擦,切吧切吧能賣多少錢?”
“爸爸,小紅它怎么了?”小青眼淚汪汪地問道,卻是不敢近前觀察,因為她被之前那驚天動地,害人的閃電給嚇壞了——那閃電,既然能傷害到山妖,自然也能傷害到她。
她卻忘記了,自己曾經生生承受過閃電的重擊,偏生毫發無損。
“小紅?”溫朔收回氣機,哭笑不得地看著小青。
“就是它啊,我,我給它起的名字,本來想叫它小黑的,但,小黑不好聽。”小青滿臉驚恐和擔憂地說道。
“它沒事,只是收回了所有的氣機,生生斷了自己與妖骨、群山之間的氣機根系,太過痛苦,又遭受雷霆打擊,意識短暫陷入了昏迷狀態而已。”溫朔輕輕嘆了口氣,面露難色——他知道,山妖此番作為,卻是把自己又給逼上了一條沒有選擇的道路上。
因為山妖此舉,已經用絕對的實際行動,冒著生命危險,向他表達了絕對的誠意。
而自己,又怎能對不起山妖?!
之前那可怕的天劫,正是山妖與群山斷絕根系,脫離妖骨的羈絆時,地相大動,從而引來天象反應。
至于剩下這高達數百米,填滿裂縫,并將丈余寬的裂縫,生生撐大了一倍多,令人望而生畏的純白色明亮光柱……向來也撐不了多久,便會被天地自然融化從而消散在天地間。
不知何時,微微亮起了天光。
天空中,烏云早已散去,更沒有了隆隆的雷聲和游蛇般的閃電。
溫朔微微皺眉,將小青往身后拉了拉,繼而探出了一縷氣機,順著光柱向下尋找。
找到了!
幾根妖骨,真的煉化、凝結到了之前十分之一的體積大小。
“青兒,你在這兒等我。”
溫朔的元神一閃,沒入了純白色的明亮光柱中,消失不見。
小青怔了怔,小心翼翼地走到小屁孩的身旁,蹲下身看著它,慢慢地伸手摸了摸它,沒事。
然后,再摸摸。
還沒事。
“小紅,你快醒醒,你沒事吧……”小青眼淚汪汪地推搡著山妖,哽咽地呼喚著它。
小屁孩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小青的表情,便忍不住詫異問道:“為什么你的眼睛這么亮,里面好像還有很多小的,像是雨滴一樣的東西,還有,你的聲音為什么會這樣?”
“傻子!笨蛋!”小青甩手拍了拍小屁孩的頭,撅著嘴又氣又笑地指著自己的眼睛說道:“這是眼淚啊,真正的人,傷心難過時都會流淚的,尤其是女孩子,唔,還有小孩子……說話聲音顫,是真正成了人的表現,傷心、難過的時候說話就會,還可以一抽一抽的,比如這樣……”說著話,小青還真就揉著眼睛,故意裝出一副抽泣的狀態。
“做人真麻煩。”山妖很認真地說道。
小青撇撇嘴,道:“所以,做人才更有意思,做人,才是真的會很好很好。”
“你爸呢?”
“咱爸!”
“哦,我知道錯了,咱爸呢?”
“為了幫你,他剛才下去找你的妖骨了。”
“我不要了啊。”
“可是爸爸要為你保留最好的一部分妖骨,那是有紀念意義的,唉,可惜我天生沒有妖骨。”
“那等爸爸找到妖骨了,我送給你一塊。”
小青開心地點了點頭。
兩個詭異的、可怕的、強大的小孩子,正自很認真卻又很幼稚地商量著如何分享時,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天亮了,感覺很不舒服。”小屁孩說道。
“慢慢就習慣了,我以前也不喜歡天亮的感覺,還害怕被太陽照射。”小青認真地說道:“后來習慣了,也沒覺得怎么樣。還有啊,人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白天活動得比較多,晚上則是睡覺。”
“哦。”
說話間,隨著天光越來越亮,那條巍峨高大,令人生畏的白色光柱,漸漸地開始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淡化著。
一道流光從裂縫的下方閃現。
溫朔的元神站在了裂縫的邊緣,手中拿著幾塊陰寒氣息好似全部消失,實則在山妖以氣機煉化,又有天降雷霆打擊助力的情況下,陰寒氣息消融了一部分,剩余的盡數斂入了妖骨內部,不在外釋。
這種經歷了妖氣和雷霆雙重煉化的妖骨,有實質,卻又非實質。
人可拿,很重!
氣可觸,很輕。
溫朔抱著幾根妖骨,道:“青兒、山妖,你倆鉆進最長的這根妖骨中,跟著我走吧。”
“好!”小青點點頭,卻是拉著山妖一起飄了起來,化作流光鉆入了妖骨之中。
“爸,里面好冷!”小青在妖骨中大聲喚道。
“受不了就出來。”溫朔趕緊說道。
“沒事,還挺舒服……小紅,你覺得怎么樣?”小青關切地問道。
“不冷,挺好的。”
溫朔輕輕嘆了口氣,稍作思忖后,騰空而起,激射向數十里之外,大山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