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有遮蔽性的,武道也是同樣。
前人的嘔心瀝血窮盡智慧突破的一個個關隘,最終匯聚成經文傳給后人。
而后人站在這些由智慧、勇氣、運氣堆砌起來的磚石上,會莫名有種高人一等的膨脹。
以為只要看過了就是明白了,即便碰到同樣的事情也會信手拈來。
就如同眼前這課室中的場景,徐氏的弟子雖然年幼,但都是自劍派出生,有根底的少年。
其中些許格外優秀的,不是看不出伍青丘的龜伏不光是在模仿神態,還是一種入定法。
但在這些格外優秀的徐氏弟子看來,這種入定法太粗糙了,粗糙得他們都不愿意將之稱作入定法,也難怪他們嘲笑。
是啊...
從武道宗師的角度看,伍青丘此時的入定法,莫說是跟佛國那幾套專門的冥想比,就連先天道圖中的吐納也要不如。
但有時候賬是不能這樣算的,入定法粗糙是伍青丘真實悟性的體現,而圣族弟子的傲然不過是站在巨人肩膀的膨脹。
武道早就過了純拼天賦的時代,會有那么多明珠蒙塵,無非是因為只要有足夠的積累,哪怕是資質平庸的弟子按部就班的修行,最終也比自我發育的天才成就更高。
任何一種文明,只要發展到了某種程度,都不會再是純天賦的比拼。
即便是天賦異稟者,若是不能放到適合的環境中,最終結果也不過是稀松平常。
就好像眼前的伍青丘,如果因為他有冥想法的天賦,卻強行讓他修行五行圣靈筑基法,最終的結果也會讓人遺憾。
“起來吧,孩子。”
以聲若洪鐘異能喚醒伍青丘,唐羅打量著眼前這個蘇醒的少年,眼中贊賞毫不遮掩:“你并不適合修行五行圣靈筑基法。”
“...噢。”
蘇醒過來的伍青丘不光雙目清明,更有一股難得的靜氣,驟然聽見“噩耗”,也能平靜接受。
其實,伍青丘心里也是有些難過的,只是每每模仿老龜蘇醒后,他都會有種看破世情的平靜。
仿佛河灘上那頭見慣滄海桑田的老龜,看似渾濁的眼中,實則是難以言明的大氣。
能夠留下學習很好,回去靈獸湖也很好,進退皆是最好的安排,伍青丘從容平靜,即便聽到后頭同學的譏笑,心境也未被絲毫動搖。
拍拍膝腿手臂衣服上的灰塵,伍青丘朝唐羅躬身行禮。
“學生告退。”
“先別著急走。”
唐羅笑瞇瞇地將伍青丘叫住,又從教案中撕出一張紙來,寫了點兒什么后將紙遞給一臉懵懂的少年。
“拿著這張紙去第一班,今后這五年你就在第一班上課。”
不明所以的伍青丘接過紙張,又仰頭看看院長一臉激賞慈愛的模樣,撓了撓頭,又“噢”了一聲。
小小少年抱著紙離開了課室,也讓不少人發出“自不量力”的譏諷。
對此唐羅自然不會去多糾正什么,因為事實永遠比說服更有力量。
五年之后,伍青丘自然會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關于天才的實驗繼續進行,或許是頭炮就太過經驗,以至于接下來數名徐氏弟子的上臺演示,都顯得稀松平常。
這個平常自然不是說他們悟性低劣,而是因為走了捷徑。
這些徐氏子弟同龍洲世家送來的弟子有根本上的不同,那就是他們真正學過或是接觸過五行圣靈筑基法。
唐羅今天要考效的是這些孩子的想象力,而對徐氏子弟來說,就是選出自己最得意的一種圣靈姿態進行演示。
從破題的角度來講,徐氏弟子體現出的成果是超然的,龍行虎步,鳳翔龜伏,還有中土麒麟的堂皇大氣都讓同樣在想如何模仿神獸的世家弟子驚愕。
但也從側面驗證了唐羅的猜想,那就是徐氏典藏實在太浩瀚了。
凡事都有尺度,有時候一件好事太超過,也會變成壞事。
就好像眼前這些徐氏的子弟,七八歲本該是想象力最豐富的年紀,卻被徐氏的浩瀚無垠給剝奪了思考的權利,按部就班的修行比的是吸收前人經驗的速度,卻沒有人停下來進行稚嫩的思考。
看到這些嬴城出色弟子的表現,唐羅便能理解,為何元洲徐氏誕出的劍圣越來越少。
隨著徐氏弟子的“出色”表現,后進的世家弟子越發不敢上臺,畢竟徐氏弟子演練的姿態,已經遠遠超過這群弟子想象力的極限。
等到三百徐氏弟子統統演練完畢,世家弟子們還是坐在原座上,或低著頭,或左顧右盼,就是不肯上臺,熱得徐氏弟子們頻頻回顧。
他們是來赤霞山求學的,可不愿意被一群“差生”拖累了進度。
若不是族中禮教甚言,幾乎要開口相譏了。
看著遲遲沒有人走上臺,感受著不滿的情緒發酵得越來越離開,唐羅終于開口了。
溫和的語氣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如春風掃過課室的每一個角落。
“如果沒有人要上臺演示,今天的課程便上到這兒,回去好好想想更愿意親近哪種神獸,明日開始分班。”
沒有再鼓勵少年們上臺,也沒有說多余的話,唐羅便宣布了第一天的課程結束。
夾在腋下的教案中全是密密麻麻對每個學生的備注,對于那些通過取巧演示想象力的弟子,自然會有另外一套選拔天才的標準。
另外,他還得選幾位已經領悟圣靈姿態的教員出來幫助他輔助授課。
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想讓三百弟子全都完成筑基,必須得將現有的五行圣靈筑基再做簡化。
這個簡化當然不是說缺斤少兩,畢竟五行圣靈筑基法最獨特的地方就能內通過五種吐納蘊養一口后天真氣,若是丟了這個,也就不值得瑯嬛劍主投注那么大的精力了。
當然,所謂簡化也不可能是在內容上再做什么修改,這種事情徐氏那么多武道宗師都已經在做了,僅憑他一人又怎么可能實現彎道超車呢。
畢竟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武道研究者啊,所以,要想在五年時間內完成劍主的委托,說不得就得想些歪點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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